屋外下了雨,狂风刮在楹窗上,斜雨噼里啪啦打在窗台,将窗纸洇湿成一团。
沈芙站在原处,眸光却是看着前方。
何从之的背影在她前方,藏蓝色的身影刮在冷风中,似乎是淹没在了风雨里。
“伞!”
紫苏在身后,瞧着前方的何从之,又看向拐角的油纸伞。
担心的跺了跺脚:“伞,何太医,你忘记拿伞。”
还没等沈芙开口,紫苏便拿起角落中的油纸伞追了上去。
屋外的风雨更大。
京都的天气总是比不得南方的,入冬之后,雨雪几乎是没有停过。
才刚刚下过雪,如今又在下雨。青石板上四处都结了冰,极为难行。
紫苏双手护着油纸伞藏在怀中。
她也不敢打开,只是闷头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跑。
直到远远儿的,看见前方那道身影。紫苏才双眼泛光,大步追了上去:“何太医,何太医。”
“何太医,何太医你的伞忘记带了。”
紫苏追在身后,一连喊了好几声,直到过了那廊桥,何从之的背影才算是渐渐地停了下来。
“紫苏姑娘?”
雨雪太大,何从之身上的披风已经湿了一半。‘
兜帽戴在头上,挡住了大半的风雪,唯独一双眼睛落在紫苏身上,依旧如同刚刚那番清澈白皙。
紫苏看着面前这张脸便是情不自禁的红起脸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好不好看。
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将自己肩头处的雪花拍的干净了些,这才鼓起勇气靠近:“何太医,你忘了拿伞了。”
“外面风雪太大,何太医还是撑把伞走吧,免得湿了衣裳感染了风寒。”
紫苏说着,双手捧着油纸伞朝着何从之举起。
何从之没有伸出手:“是娘娘让你送来的吗?”
他嗓音极为温和,说话的时候却是没有看自己。
轻垂着的目光盯着地上,雨雪不知何时越下越大,绵绵细雨中夹上了雪。
只是雨太大,雪花太小,刚一吹落在地上,雪花就化了。
“可是娘娘让你来送伞的?”
何从之又重复的问了一遍,紫苏听到这里,这才算是回过神。
伸出去的手不知何时僵硬了,她咬着唇,看着前方那张脸。
深吸口气之后,又赶忙摇头:“不是。”
紫苏看着何从之的脸,咬着唇轻轻地地道:“何太医,是奴婢见您没带伞,担心你这才冒雪前来送伞的。”
女子担心的声音里面夹带着几丝轻颤。
既是羞涩,又像是鼓起勇气这才对着他开口。
何从之这才抬起头。
他看着面前这干净的油纸伞,再看着护着伞追了他一路,浑身湿漉漉的紫苏。
她两只袖口都是湿的,一瞧就是刚刚为了伞不被弄湿,这才淋了雨。
可是那么大的风雪,她是湿透的,唯独油纸伞是干净的。
意思到这里,何从之的眼神便是瞬间躲开。
原本清隽的眉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紫苏姑娘,在下万万受不得。”
何从之推开手拒绝,那挺拔的身姿站在冷风里,似是连着风雪都跟着安静了。
紫苏看着面前这双手,再低头落在自己的油纸伞上。
“何太医莫非是嫌弃奴婢?”
她说话之时,言语中依然带上了几分颤音。
连着那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看向前方的何从之,唯恐自己的哪里说的不对,做的不对,从而惊扰了他。
“并非是姑娘哪里做的不对。”
冷风刮的人身上生疼,何从之的眉眼却是连变都不曾变化。
俊朗的五官下,唯独眉眼是微微拧着的:“只是在下不用这些,多谢姑娘的好意。”
何从之说完便是要走。
倒是紫苏,却是不肯。
:“何太医明显是在嫌弃奴婢。”紫苏快步走到何从之面前,伸出手将手中的油纸扇塞在他手中。
“不过是一把油纸扇而已,何太医既是不想要,那就扔了便是!”
她语气急促,但是那颤抖着的掌心却是出卖了她。
何从之看着自己怀中的伞,再看着紫苏脸上那满是红晕的脸,倒是也明白了什么。
“那就多谢姑娘。”他瞧着紫苏耳朵下的红晕。
直晓这个时候再说,也是无意义。
撑起油纸伞便道:“姑娘将油纸伞给了在下,自己如何回去?”
他记得紫苏的伤口还未好,便是多心的又添了一声:“姑娘的身子还要精心护养,还是早些回去,别感染了风寒。”
这是刚刚紫苏说与他听的。
何从之跟着嘱咐了一声。说完之后转身就要走。
可是紫苏站在身后,看着前方的背影,又捏了捏自己袖中的东西。
几番思索,挣扎了好半晌到底还是又开口叫住了他:“何太医稍等。”
何从之还没停下,紫苏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油纸伞遮住两人,她靠的近,近到甚至是能看见面前之人的眼睫。
何太医的眼睛可当真儿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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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苏鼓起勇气,可等着目光看见那双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后,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却是又渐渐的压了下去:“何……何太医。”
她颤颤巍巍的,被冷风吹的雪白的脸上,此时也悄然间爬上了几丝红晕。
何从之握住油纸伞的指腹一阵收紧。
骨节分明的指骨捏的变了色,微微皱起的眉心偏头看向了前方。
雪花落在那屋檐上,不知何时遮住了雕梁画栋的紫荆城,何从之盯着那屋檐下的冰锥子。
深吸口气:“姑娘若是没有事,在下怕是要回太医院了。”
:“有事,有……有事……”
袖中的手几次张开又握紧,紫苏只觉得冰冷的天,她浑身一阵火热。
心口跳动了无数下。
她这才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拿了出来:“何太医,您有喜欢的女子么?”
狂风刮的呜呜作响,细碎的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雨滴声。
女子鼓起勇气的声音里,却是掩盖不住的颤抖与紧张。
何从之垂下头,看见紫苏脸上的紧张与害怕之后,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她手中举着的,是张帕子。
帕子上面绣着翠竹,旁边还带着一株紫苏草。
看见那上面的 东息后,何从之的脸色便就变了:“紫苏姑娘,光天化日之下,你我这样只怕是不适合。”
他是太医,她是个宫女。
宫中规矩森严,若是让旁人看见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只怕是会有无数的罪名对准他们两人。
“雪下的这么大,一时不会有人来。”
紫苏果真生出几分警惕,目光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可是看向前方的人,手却是一直没有收回来:“何太医,当初您救我一命,紫苏心中一直万分感激。”
从她醒来的那一瞬间,见到的便是面前的这张脸。
本以为再也活不下去时,当时也是面前的这人将她从地狱中拉了出来。
何太医对她而言,便是那救她一命的佛陀,如不是今日有事,她怕是一辈子都都不敢直视佛陀的眼睛。
此时的她,小心谨慎,只求面前这双眼睛能够落在她的身上:“紫苏当时便就芳心暗许,一心牵挂着何太医。”
“只求何太医能收下此物,给紫苏一个希望。”
紫苏说着,红着脸靠近。她像是刚刚一般,想将手中的帕子塞在何从之的怀中。
只是这回,面前的人却是躲开了。
抬起的手落了空。
紫苏看着面前躲开的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绪。
“何太医?”
她看着面前的人,睫毛微眨着,一副还没明白过来的样子。
何从之却是侧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直言道:“紫苏姑娘,这东西在下不能收。”
“为……为何?”紫苏神色僵硬着。
拿着帕子的手都在颤抖着,她低下头:“何太医救了奴婢一命,奴婢心中万分的感激,只是奴婢出身卑微,一直无以为报……”
“这东西是奴婢一针一线绣的,不值什么银子,不过是一片心意,还求何太医莫要嫌弃……”
“紫苏姑娘,在下不能收。”还没等紫苏说完,何从之深吸一口气,又开口打断了她。
“为……为何?”这回,紫苏总算是敢直面眼前的人了。
那双杏仁似的眼里带着几分探寻,仔细一看却还带着几分泪花:“奴婢私下里打听过,何太医您并未有家室。”
何从之年岁不大,年才十九。
这个年纪的男子,年纪轻轻就能入宫为太医,背地里不知多少宫女盯着。
他的家室,可有婚配,紫苏可是打听的一清二楚。
:“奴婢也派人打听过,何太医您并无婚配!”
既无家室,也没有婚配,身边连个贴身伺候的宫女都没有。
她早就已经将何从之给打听的个八九不离十。
何从之还能如何来拒绝她?
紫苏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是那高高举起的手却是一直不肯放开。
何从之头疼的揉着眉心:“紫苏姑娘既是知晓的这番清楚?”
“那是自然。”说这话时,紫苏言语中似是带着几分傲气。
她怎么会不做万全的准备?
主子既是教了她,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争取。
这帕子在她的怀中已经藏了许久了。今日若不是来送伞,她也没有勇气 送出去。
可既是做了,那就不能后悔。
“奴婢知道何太医无家室,无婚约,身边也没有个贴身女子。”紫苏说到这里的时候,脸颊忍不住的泛红。
这样好的何太医,家世清白,身边又没有花花草草。
纵然她有主子做靠山,可她终究是个宫女,如何也配不上。
“紫苏心中对您既是感激,又是欢喜,这张帕子是紫苏的一片心意,还望何太医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