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前摆着的是三份诏书。
一份诏书昭告天下,东离在京都辱南商皇室、编造谎言…只为撕毁停战协议,重新起战!更有南商长公主在诡计败露后自京都潜逃,没有给南商任何解释。
加之北地边关频频被扰,东离军队多次杀南商百姓,凡此种种罪名…一条条、一件件铺满了明黄圣诏。
南商如今被迫应战,出兵讨伐东离,不为谋利,只为一国公道!
若不是时局不对,皇帝还真想称赞一下写这圣诏的人。
条理清晰,言辞犀利,既能激起百姓心中愤怒,又能让南商顺理成章站在正义一方。
此战若起,先不论结局如何,反正错在东离!
第二份诏书是任镇国王姜寂臣为三军统帅,任其麾下护国军军中几位将军为征伐东离主将,后续粮草…军饷,全部安排妥当。
思量周全,一看便知,不是一日之功夫。
第三份…
皇帝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这上面写着任姜安为先锋,兼朝廷督军,即日起前往北地,携军饷支援。
女儿监督老子?
还真是闻所未闻!
提起这儿,小姑娘还得感谢出主意的渊渊和星桑。
不然,就算她回了北地,也得被她爹再绑了送回京都,稳坐后方。
既是朝廷督军,那就是带着朝廷任务来的。
姜寂臣身为三军主帅,能绑闺女,可绑不了督军~
皇帝拿着这张圣诏,“你要回北地?”
姜安就不怕十余年前的事情再次发生?
镇国王府的人都在北地,无人镇守朝廷,若是此刻四皇子起了歹心,联合谢家最后的力量,暗中杀了他这个皇上,那便能顺理成章登基…坐拥天下。
老子死了,唯一的儿子登上皇位,顺理成章。
便是战胜之后,镇国王携姜安杀回京都,那史书上也会清楚记录他们父女是如何谋朝篡位!
姜安眉头微动,张扬笑着,“我会这么蠢?”
“您就没发现,四皇子今日没来请安吗?”
不过也是,四皇子身有谢家血脉,就算陛下只剩一子,他也是不讨喜的。
四皇子倒是日日都来请安,只不过能见到陛下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
小姑娘笑容恶劣,故作懊恼说道:“昨日本县主突然想到,京都的世家子都去北地历练,可咱们皇室却没人去…”
“天下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这种事情自然也是要公平些才行。”
不然只有世家子在北地吃苦,可皇室子却在享乐,世家门阀心中总会有不平。
“他昨日就已经被本县主打包送去北地了~”
甚至比东离使臣跑路的时间还要早~
姜安原本想的是,不管她被诬陷杀人一事能不能善了,反正东离与南商一战是避免不了的。
既如此,那不如早做准备。
就把碍事的四皇子给敲晕送走咯~
小姑娘模样狡黠,在皇帝的黑脸中摆摆手,“不过顺手的事,不用谢哈~”
皇帝看了看面前诏书,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众人。
他知道,今天这事已经轮不到他这个皇帝做主了…
“县主既然能算的这么尽,那还来皇城走这一遭作甚,你自己拿了玉玺盖,岂不是更快!”
“那可不成~”
“天下人瞧着呢,怎么着也得走个过场,做做样子啊。”
她可以是没有规矩礼数的混世魔王,可事关她爹和北地将士,总要谨慎些。
将在外,后方若无帝王稳坐,大家心中总是没底的…
姜安眸子落在皇帝手边…那象征着皇权的玉玺,慢悠悠说着,“陛下也不必太过紧张,大敌在前,还需要您这位皇帝坐镇后方,稳民心、军心。”
“您的日子会一如往常,甚至更加逍遥!”
皇后暴毙,太后有监管不严的连坐罪名,南商公主自有手段安排她前往护国寺吃斋念佛,为南商国运祈福。
等找个合适的日子,会有一场国丧等着她。
姜安这边也已经准备好了谢斯的罪证,就等着明日她一走,这些罪证便会以谢斯自己的名头递到陛下面前。
届时,天下都会知道他谢斯恶事做尽。
等着他的,是南商律法。
至于谢云山会不会被牵连…
朝中尚且有祈善渊和李星桑坐镇,况且大战在即,谢云山身为主将,不会轻易被卸下盔甲。
他有军功在身,将功抵过,自会有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等着谢云山。
……
自宫门走出,小姑娘仰头感受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
她心中石头落了地,赤红发带飞扬间,衬着姜安肆意自由。
小姑娘心中轻声呢喃,这才是我们该有的大结局…
她迟迟不肯对谢家下死手,是因为他们中间始终隔着谢云山。
如今她即将离京奔赴战场,京中事宜她都不会再经手。
无论谢斯有什么样的结局,那是国之律法所定,不是她姜安,也不是镇国王府。
明日之后,谢云山还是谢云山,她还是她,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姜安身后,祈善渊靠近,他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想知道此刻她在看什么。
目光所及,不过是一条寻常街道。
人声吵嚷间,贩夫走卒,书生文人,手中有剑的江湖浪荡子,头戴斗笠的未出阁女子在挑布料,手中拿着风车的小娃娃你追我赶,街边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台阶上,目不转睛盯着小娃娃们,浑浊的眼中尽是笑意。
从前夫子带着他们游学,总是告诉他们要用心去看…
游学中,不论学识,只说见识。
要学会去看人间百态…
从前,姜安以为夫子要教的是道理纲常。
可如今,她觉得他们这些学生好像从来没有真正明白过夫子的用意。
“人间百态…”
“万万人,万万事…其中便会有万万条道理。”
“我们要做的从来都不是学会这万万条道理,而是…”
“守护。”
守住你所见的爱恨嗔痴,守住此间天下!
张扬恣意的她说完这话时红了眼眶,泪眼朦胧间姜安似乎看见在这条街的尽头处,夫子正满脸笑意的注视着她。
那眼神就好像在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有她点醒,星桑和善渊也明白了为何从前夫子听到他们的游历感受时总是欣慰又有那么点小遗憾。
李星桑笑着摇头,“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