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四,额娘的老十四……皇帝……皇帝,他可是你亲弟弟,老十四。”太后双眸虚掩,嘴里念念叨叨个不停。
或许是感受到了身旁有人来,她强撑着睁开眼,入眼的是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皇帝。”太后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皇帝此刻即便是心里再不快,也要顾及些自己的老娘,他放柔了声音:“额娘,你好生些。”
太后却并不领他这份情。
她抬手触向皇帝,皇帝连忙抓住她这双保养甚好却也抵不过岁月摧残的手。
“皇帝,你跟哀家说实话,老十四,是不是你?”
皇帝一把将太后的手放下:“额娘,朕看你是糊涂了。”
“朕要真想杀,还用等到现在?”
“老十四死于他的放纵,朕不忍额娘再为此劳神,已经许老十四以亲王的规制厚葬了。”
皇帝心里钝痛,他这辈子已经年至半百,却没真正得到过额娘的疼爱。他是真的想额娘对他像对老十四那样,可是额娘到现在也不明白,仍旧偏心。
他的眼眶已有润感。
或许额娘是真的恨他吧,恨他曾经是佟额娘的儿子。
“皇帝……”太后神情悲戚,你竟然不让哀家去见他最后一面,你好狠的心啊!
“额娘好好休息,太医都是国手,定会让额娘好起来。”皇帝起身不再与太后面对面。
皇后端着药从外头进来,见了皇帝,微微福身行了礼。
“太后就交给皇后照顾了,朕前朝还有些事,得空了再来寿康宫。”皇帝面色柔和地看了眼皇后,转身便出了寿康宫。
“你来做什么?”太后刚恢复的精神在看到皇后那一刻又瞬间回落。
“当然是来照顾姑母,臣妾虽是大清的皇后,但论私臣妾该叫您一声姑母。”皇后微笑着说道。
那笑不达眼底,看起来极为渗人。
“跪下!”太后呵斥皇后。
皇后顿了顿,终究为了孝道而忍,将药碗交给竹息姑姑。竹息姑姑带着剪秋等一干宫女退了出去。
“皇额娘,在您眼里,没有什么比得过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姐姐当年如此,如今我亦如此。”皇后冷冷道。
太后怒视着皇后,不肯领情。
“你瞧,如今本宫依旧是皇后,而您守着太后的宝座,只是您这身体若是再病下去,乌雅氏没了太后的庇护,您猜会怎么样呢?”皇后噙着笑,那笑容有些凄厉。
太后怒道:“你走,哀家不想看见你。”
“可惜了,您竟然妄图从宫外找族中女子来碍我的眼,从前姐姐也就罢了,如今您还当本宫是当初那个毫无底气的庶女吗?”皇后质问着。
太后像是明白了什么。
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料理皇后,皇后说得没错,为了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她不得不出手保住宜修的皇后之位。
“你这个毒妇!乌拉那拉氏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女儿?”太后拼着力气,咬牙道。
“这宫里多少冤魂是你造成的,你就不怕遭报应吗?从前芳贵人的孩子、欣贵人的、富察贵人的、还有懿贵妃的孩子,哪一个没有你的手笔?”
“本宫是毒妇,那姑母是什么?”皇后瞬间冷了脸。
“姑母可还记得,当年明明是先进的王府,皇上也向我承诺过,只要生下儿子,便给我请封福晋之位,可后来呢?臣妾等啊等,等来的是姐姐进王府,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抢走了我的福晋之位,抢走了皇上,姑母可曾对我有过半点怜惜?”
“就因为我是个庶女,所以就不配吗?”皇后双颊落下泪痕,控诉着太后的偏心。
一时之间,太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后的质问。
她当年答应觉罗氏的请求,只要柔则能顺利入四阿哥府,成为四阿哥的嫡福晋,就从觉罗氏族中选出一嫡出女儿作十四阿哥的侧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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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和觉罗氏之间的交易。
柔则占了原本宜修该有的位置,岂料柔则没有管理后宅的才能,又死于难产。
乌拉那拉氏在后宫中必须出一位皇后,于是她便暗中推了宜修一把。
宜修终究成了嫡福晋,四阿哥继位后,宜修顺理成章成了皇后。
这些年皇帝待宜修不薄,皇后的尊荣她一点也没少过。可宜修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笑容腼腆、心地善良的人了,自弘晖死后,宜修就疯了。
她心里清楚,因此一直对宜修心存愧疚。
但这一切却助长了宜修的疯狂,她早已经控制不了宜修了,只能尽量维护着家族的尊荣,亲自做宜修作恶的保护伞。
她是爱新觉罗氏的太后,是整个大清除了皇帝以外最尊贵的人。
为了维护皇权,她舍弃了爱人,现在连儿子都没有了。
到头来她护着的究竟是什么?
为了两族的尊荣。
她是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的太后。
“姑母如今这模样,哪还有力气来管本宫?姑母还是好生养着身子,想想怎么挽回皇上的心吧。”皇后眼含嘲讽之意,起身绝尘而去。
太后愈发悲痛,她只觉胸口阵阵钝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竹息赶忙端了刚热好的药进来伺候太后服下。
等太后气顺了,竹息才道:“奴婢的娘娘诶,您得养好身子才成啊,奴婢瞧着心疼。”
太后吃了颗蜜枣,压制住嘴里的苦味。
“都怪哀家当初太过手下留情,这才一次次助长了皇后的气焰,如今哀家已经无法压制她了,她就是个疯子。”太后喃喃道。
“皇后毕竟是国母。”竹息低声道:“皇上轻易不会动她。”
“若是皇帝知道她当年都做了些什么事,乌拉那拉氏还有什么荣耀可言?皇帝一定会废后。”太后沉叹一口气道。
“竹息,哀家的十四死了,哀家自知时日无多,哀家从十几岁起就在这宫里斗来斗去,到如今都五十年了,哀家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