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瞥了谭双喜一眼,笑了笑:“算是吧。”
谭双喜服役多年,一听便知道话中有话。但是他毕竟是外人,村里头的事情还是少掺和为好,当即打了个哈哈:
“鸭子养了这么多,本地的鸭肉也是你们提供的吧?”
“一部分,一部分。我们这里主要还是卖鸭蛋,外加就是被淘汰的蛋鸭。肉鸭是丰前丰后那几个村出得多。”车夫眯眯笑,“不过你们在街市上吃的卤鸭、老鸭煲什么的,都是我们村里的。”
“淘汰的蛋鸭会很瘦呀,吃起来会不会太干?”张来才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因为它不下蛋了,吃下去的营养就会累积到身上,不下蛋之后再多喂一段日子就行了。肉紧,油多,味道鲜,比六十天就出笼的白条肉鸭好吃多了。”
“您老还知道‘营养’,挺有学问!”
“我家也养鸭子,天地会的技术员一天到晚挂在嘴上,八哥学舌也学会了。”车夫笑了笑。
“别哭。”姐夫镇定地说了一句,又转向两人,“怎么了?他在哪儿呢?”
前门关着,两人只好围着院子转了半圈。房子背后的后院堆着很多原木,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木料堆上,捧着本书在看。他看得那么起劲儿,直到谭双喜大声咳嗽了两声,他的眼睛才从书上移开,望着两人。
“好孩子,有志气!”谭双喜称赞道。
姐夫看着两人的神情,有点明白过来,他拉住妻子的手,对两人说问道:“小李子出事儿了?”
“他说,工头是人,工人也是人,凭什么他可以骂我?他骂我就不干了。还说要要是当初换他去送柴火,管家打他,他非打回去不可。”
院子里没有人,静悄悄的。
“客气什么!”李大姐还是带着一股子热情,但这种热情,更让谭双喜的心揪了起来。
尽管距离上次到大雅村不过三四年,谭双喜却觉得仿佛阔别多年了一样。身边晃过的面孔和北方口音,令他有恍如隔世的感慨。
“怎么说?”张来才饶有兴趣的问道。
“快进屋喝水。”她说,“我隔窗子看见,还以为是谈生意的。你怎么不叫人进屋呀?”她小声责备丈夫,满脸带着喜色,“是我弟弟的事情吧?”
“当商人来钱快,再过几年他就发达了,还怕没老婆?”谭双喜笑道。
张来才有时候也要说点挺有学问的话,这时他揪了根草嚼着,叹息说:“家里条件真不错!何苦去参军呢?”
虽说表情有些诧异,但是并没有流露出惊慌。
“工厂不干了,又干啥了呢?”张来才八卦起来。
张来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知道你们村里有个李安泽不?”
“有人吗?”谭双喜向着房子喊,这儿静得使人感到不可思议。微风拂面,树叶哗哗地轻响,院子中间的两间瓦房里,传出了烟火的气息。
“有志气顶个鸟用。”车夫感慨道,“他懂个屁,要打架,我一个打十个管家都成!只是事后刘老爷一张片子送到县衙门,老子屁股都要被打飞,刘老爷的地也种不成了,一家子喝西北风去?也就是澳洲人来了,到处都有活路,不用苦哈哈的打渔刨地也能过活了。这小子就以为是自己有能耐了!”
“他家还在老地方吗?”谭双喜问道。
离开了村公所他带着张来才没有走大路,而是往两旁夹着大榕树的乡间石子路里一拐,沿着成片的速生林和水田走过两里多地,过一座木桥……七只大白鹅气昂昂地叫着示威般从两人脚边摆过去。再向右拐……谭双喜嘴里念叨着,张来才没出声,一直跟在屁股后头。
李大姐把哭声埋进男人怀里。姐夫只得把她弄到屋子里面坐下。手足无措的谭双喜和张来才,只好跟着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对面。
谭双喜暗骂张来才多事!李安泽家的方位他大概知道,只是时间太久,有些模糊了,而且澳洲人来了之后,区划都调整过了。他原本打算在二牌的村公所下了车去找村长带路。
“知道,知道,他家就在三牌。”车夫连连点头,“他爹过去是当木匠的,好手艺!可惜死得早。现在家里头是姐姐姐夫当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说去出公差,难道就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