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一夜将尽,赌桌上再烂的赌鬼也开始支撑不住了。庄家便道:“张爷!今天我看就散了吧,翻本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
“放你x的屁!”张天波连押了十几把“小”,开出来都是“大”,上一把改成押“大”,没想到庄家开出来却是“小”,直气得他鼻孔冒烟。要不是庄家已经换了好几个,他连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张天波心里窝着火――自从内应失败,他在孙大彪这里混得便不怎么如意。他虽说号称“三霸”,实则手里没有实力。到了大崀圩,孙大彪觉得这个义弟没多大用处――如今和澳洲人翻了脸,用不着他居中折冲,故而议事的时候很少叫他去。虽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待他还算客气,但冷落之意很是明显。自然,孙大彪的手下就不会“念旧情”了。张天波在大崀圩混得很不如意不说,连家眷妻小也见不到。孙大彪派去辛家庄替他接家眷的喽啰回来禀告说:詹先生已经把他们“照护”起来了,要张天波“不必费心,尽心办差”。气得张天波口吐白沫,却是无计可施。
总算詹师爷当初许诺的赏银算是给了,虽然不过区区二十两,总算没让张天波陷入“乞食”的地步――他的家产固然不少,但是大多埋在城里家中地下,一部分细软由老婆带去了辛家庄。
他在大崀圩,虽说吃喝还是由孙大彪管,吃得还是匪伙里的“头等席面”,然而底下人的眼光最凶,看孙大彪对张天波的态度一日比一日敷衍,这头等席面也就渐渐名不副实起来。不但荤腥日少,连菜蔬调理都变得敷衍了事。有时候干脆便是喽啰吃得大锅菜打几个过来凑数。张天波明明知道自己的伙食被下面喽啰截留了去,亦不敢多话。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对孙大彪也无多少用处,自然只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失意加上无聊,张天波每日只能在大崀圩里混日子,以嫖、赌打发日子。好在他是衙混子出身,极有眼色,对各色人等都能应付几句,日子过得亦不算太糟。
然而这几天他却是霉运连连,先是被孙大彪手下的头目叫去,说他亦得“巡夜守更”――张天波只得去求告孙大彪,才算把这差事给免了;接着不久,他又被从住处给赶了出去:他原和孙大彪以及他手下的大头目一样,住在大崀圩仅剩的三座未被烧毁的院落内。然而管事的却说他住得地方“要修缮”,不待他答应便将他的行李送到院子外面,分了一间碎砖破瓦垒墙,火烧木当梁柱,稻草铺顶的“屋子”。
这种“屋子”是孙大彪回到大崀圩之后利用火烧后的建筑废料临时修筑的,虽说这样的棚子也不是普通喽啰有得住的,但是从正儿八经的房子里给赶到这“棚子”里,自己在孙大彪心目中的地位便可想而知了。张天波被逼无奈,只得又去求告,没想到孙大彪这回却含糊其辞起来,只推说:“待房子修好了便请贤弟回来”。然而他过去一看,自己住得房子里已经住上了新的人。
张天波不敢与孙大彪理论,只得忍辱回去“凑合”。自此之后,他便知道自个在把兄那里已经成了“弃履”。
“孙大彪你个王八蛋,不得好死!”张天波暗暗咒骂,心里却隐隐约约的觉得后悔。早知道孙大彪是这么个王八蛋,自己就算不给澳洲人当差,也犯不着跟着孙大彪趟浑水。心里咒骂归咒骂,可张天波也知道自己这回想吃回回头草是不可能的了――他已经把澳洲人给得罪死了。如今孙大彪就算再黑,也只能先窝在他这里了。
他的赌运也跟着变得一塌糊涂:几乎到了逢赌必输的地步。今天他好不容易凑了一笔钱预备着翻本,没想到却输得比前几天更惨,更彻底。
“再开一局,我还有钱!”说罢,张天波下意识的往褡裢里摸去,却是一个钱也没摸到――早就输得一文不剩了。
一旁有人劝他:“张爷!你今天手气不好,不要再赌了。天都快亮了。人莫要与命争……”
张天波心有不甘,道:“我张天波在阳山县里好歹也算是拳头立人,胳膊上跑马的人物,还怕我借钱不还是这么的?”说罢还想找人借钱,却再也无人肯借。正骂骂咧咧,忽然有人在他背后低声道:“想借钱,我这里有啊。”
张天波闻声大喜,转过身去道:“只要你肯借,想要多少利钱都好说。我张天波向来说话算话……”
还没等他转过身子,脖子便被人卡住了,张天波大吃一惊,正要挣扎,右手又被反扭到背后,手腕剧痛,身子顿时动弹不得。
再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多了十几个人,个个拿着鸟铳和匕首,赌桌边的一干赌鬼个个呆若木鸡,在即将熄灭的火把面色晦暗,真真如鬼怪相仿。有一个大约是意图挣扎还是呼救,已经瘫在桌子下面了,身下一滩黑乎乎的液体正在不断扩大。
张天波一看这鸟铳便知这是澳洲人来了!一瞬间他肝胆俱碎,腰腿酸软,真是差点应了“屎尿齐下”这词了。
“你便是张天波?”为首的汉子低声问道。
“小的……不是……”张天波赶紧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