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优则仕”,曾卷于制一途无甚建树早就不存了这个想法。哪知世道轮回,自己最后在澳洲人这里反倒是“学而优则仕”了,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些天工作的很是卖力,千里马易得而伯乐难求,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坐到这个位置,曾卷就突然觉得自己从那个连进学都困难的学生摇身一变成了“千里马”,而这伯乐正是财税局三位首长,哦不,是澳洲元老院。国士待之、国士报之。虽然知道自己离国士差了不知十万八千里,但是他最近还是喜欢在心里念叨这句话。
张筱奇张局长在一季度征期结束没多久就回临高了,剩下的王首长发了疯一样给他们讲课。每天下班后的讲课时间从原来的一个时辰又加了半个,专门讲授澳洲基本文化课程。每天要到亥正才能顶着星星月亮散伙回家。那些拖家带口的老人私下抱怨连抽婆娘光腚的力气都没了,这王首长莫非是看不得人家两口子热炕头。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就在月初,教室外面已经悄然挂上了一块白木茬的牌子,上面用粗黑的宋体字写着大宋财税局干部进修学校。
还是单身狗好啊,曾卷又抹了一把汗。这个词还是他从艾局长那里听来的,觉得有种说不来的喜感。记得上次开会,他和旁边的南主任聊天时脱口而出的“单身狗”,把南主任唬的半天没敢应声,实在是尴尬。说到南主任,曾卷觉得这个女子还真是厉害。听闻前些日子有两个喝高了的浮浪子弟来大厅,当时他们全员刚换装完亚麻短袖夏季制服,男的还好说,这些女干部们往窗口一坐,用临高新话讲就是“一溜白生生的胳膊闪瞎了我的氪金狗眼”,就是归化民见了也要心跳一下更别说这俩厮了。窗口柜台他们上不去,就在门口导税台那里缠住了当天轮值刘翠花,没几句就要抓着手摸胳膊。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道这南主任是什么时候从柜台里出来的,只一下便干净利落的把那人踹到桌子下面把另一个摁在了桌子上,紧接着厅里值班的治安警上来把两人全拷起来带走了。事后他还到处跟旁人说征税大厅的南主任好身手果真女中豪杰。
没有张筱奇坐镇的财税局二季度的征收工作依旧平稳结束。征税大厅的姑娘们没有辜负元老院的期望,经过半年的历练已经很有些专业干部的模样,即使面对因为扩大征纳范围而新增的近两倍纳税人也能有条不紊的处理各种突发情况。尤其是南婉儿作为征税大厅主任,很多事情在她这里就是“终审”,她的处置温和又有原则,让艾志新和王企益对这个几年前还是个学武不精几乎算是灶下婢的“女侠”刮目相看。
刨去这些不论,今天曾卷能出这个任务,很大功劳也是因为南婉儿。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筱奇记忆天赋很高,所以她相中的南婉儿也算的上记忆力过人。财税局规定内部征管查核原则上是四分离,不过每周互相之间要通过副本台账传递共享信息。上周曾卷去取他们小组所辖纳税人申报副本台账的时候,南婉儿特意提醒到贵人聚在征期末突然自行申报了一笔印花税,和两个季度已缴金额有不小差距。
一季度征收中,除了广州城大商户外,作为广州中等商户里靠前的罗家的贵人聚也作为“补充队员”被列入了纳税名单。二季度征收一开始,贵人聚的廖师爷在第二天就完税了全部财产和流通税,如果没有这笔印花税,一切再正常不过。
曾卷拿到纳税副本清册以后仔细研究了贵人聚连续两个季度的申报纳税金额,发现相对于每季度200多元的财产税和100多的流通税,这笔印花税足足有15元,按照005的税率,这次交易金额不低于30000元,这对于一个中等商户来说太罕见了。虽然对所辖纳税人基本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为保稳妥曾卷还是从普查存档里翻阅了该户纳税人的登记资料。
贵人聚成立于崇祯元年即公元1628年,法定代表人为罗志祥,普查资产约90000元,经营范围是南北大宗货物。根据大宋财税局规定,产权转移,购销合同等文书必须要在明显处贴印花才视为有效,曾卷觉得这种传统商贸企业正常业务一般不会涉及产权转移,30000多元的购销合同更不是这个中等商铺能做的起的。更何况这笔印花税在申报时钻了目前税目单一粗放的漏洞,在申报事由那里只语焉不详的写了买卖文书愈发让曾卷觉得事有蹊跷。于是他便按照标准流程向管理处申请了入户许可,去这罗老爷家看看到底这笔印花税是何来头。
日近西山的时候曾卷才走出罗家大门。这次入户遇到的阻力不是一般的大,罗家先是推脱主办会计廖师爷不在,后又说账目也是他单独保管别人看不得。后来拉扯了一个多时辰,见曾卷不依不饶非得要看印花贴在了哪里,否则就按照故意损毁税收票据带回财税局问询并处以罚款,罗家才服软拿来了买卖文书,廖师爷也恰逢其时的“回府”了。
拿来相关的文书一看,其实买卖非常简单,就是罗家把一块大世界附近地皮卖给了,卖给了……曾卷眼皮一跳,张记父子食品公司?
张毓和他爹分家之后,老铺改为“张记老铺食品公司”,而张毓的公司就是“张记父子有限公司”,之所以加个“父子”主要是表明父子虽然分家做买卖其实还是一心的,以免社会上的物议。
曾卷舔了舔嘴唇,放下合同,端起杯子轻轻嘬了一口茶。
“呵呵,这么简单的合同,也没什么问题,既然都有贴花了,干嘛拿给我看还推三阻四的?不就是卖了块地吗?白白浪费大家好几个时辰。”
“是的是的,本来就没什么大事情。我们东家觉得我们店小铺小,到死也用不到,还不如脱手求个现在。”廖师爷一边唯唯一边给曾卷的茶杯满上水,“过去啊,大家都怕官府。那些小子没见过咱们澳洲干部,以为还是跟以前一样黑,怕拿出来不管有理没理都要被讹钱,才捂着,曾同志您老别怪罪……”
“廖师爷,可别这样,我可当不起老这个字。”曾卷拿起文件袋,站起来抻了抻制服,招呼了一下组员。“那行,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