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码行是在上下游的贸易中逐渐自发产生的,并无户部官牙贴,所以不具有垄断性特权。各家之家的竞争很激烈,因而需要争取行商“水客”的支持,所以在代客户购销过程中,时常需要预垫货款,是需要相当本钱的生意。
本地的米谷商会的商人,究其源头大多也是从平码行转业过来的。他们多年来居中交易,上下游客户非常熟悉,积累了较多的资金之后便专营一行。不过,这些米谷商人的交易大多还是维持着过去的老习惯,等着广西方面的粮食“水客”上门,囤入之后又等着广东那面的“水客”来购入,只不过他们赚取的是差价而不是佣金了。
解迩仁在进城前已经大致读过对外情报局编纂的《梧州概况》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对梧州的地理、人文、商业、风俗、民生、社会和“重点人物”都有详细的介绍,让接收城市的干部们对接受对象有些大致的了解。
受惠于这本小册子,他对与会的“乡贤”的底细很是清楚,包括家庭成员,口碑好坏,大致经济状况等等。总得来说,梧州的“乡贤”们和其他地方的并无多少不同,除了少数口碑极好的和极坏的之外,多数人大致属于只要不损害自己的利益就能为善的水平:遇到天灾的时候他们会捐助钱米施粥度荒,也不妨碍他们利用这个机会大肆兼并土地收买奴仆;即给路倒尸施舍棺木,也为了逼租把佃户抓到衙门里去毒打追比。
这些局董其实还算不上真正的“乡贤”——本地的缙绅人家一户也没来。如此矜持倒也算情有可原,不过,来的这些商人们中间,颇有些梧州缙绅的“关系户”、“白手套”。比如和元老院颇有渊源的吴芝香家虽然没有人就任局董,但是局董笪辛轩却是出自他家的门下。实际就是代理人。
“首鼠两端!”解迩仁心里暗暗鄙夷,不过眼下自己势单力薄,缺粮食少钱,还得利用一下。所以少不得和他们应酬客套,很夸奖了一番诸位局董“急公好义”,设立粥棚,收殓尸体之类的“善举”。接着,他便话锋一转,说道:
“如今梧州逢此大劫,城里城外满目疮痍。百姓更是饥寒交迫——这些都要仰赖诸公出力。”
众人不安的互相看了看,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但是解主任即有枪杆子又有大帽子,不能不顺着他的话,当下应道:“这等都是我辈应有之意。”
“熊文灿这个老家伙,逃跑的时候还放了一把火,搞得现在城里残破不堪,民不聊生……”解迩仁先把责任问题说清楚:闹成这样要你们出钱可不是我,是熊文灿的锅,“我想了想,眼下就有好几件要紧的事情做。”
正说着话,忽然勤务兵来报:梧州城内十二社,城外十一坊的牌甲们都到了,正在外面候命。
“请他们也进来,一起议事。”
他一声令下,牌甲们都进来了。牌甲们多是带有些江湖气的小买卖人,地面上人头熟悉,衙门里能应付,是地地道道的“土地爷”。
“土地爷”们知道不管哪朝哪代当皇帝,都少不了他们办差,要说钱财呢,他们又算不上大户,因而没有局董那种惴惴不安的神情,进来了便乱哄哄的跪下磕头。
“都起来吧,我元老院不兴这套。”解迩仁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挺享受的。
“……眼下要做的事,一是治安,二是城防,三是救济。这三样做到了,下面的事就容易了。”
这三样没什么稀罕的,善后局昨天私下里已经会议过,拿出了一个十一条的善后方案。这三条都在其中,只不过澳洲知府老爷这么说,大家便一起随声附和:“老爷说的是!”
“现在城中难民有多少人?”
善后局的局董乔老爷赶紧从袖子里摸出这个折子来——善后局在街上施粥,每日派竹筹,按照这个数字可以大概统计出难民的人口。
“各处粥棚发出去的竹筹,大约有四千多口。”
“少了很多了么。”解迩仁一听只有四千多人,不禁松了口气,因为进城前他听朱鸣夏说晚上兜捕出城难民就有一万多人。
“老爷,这就不少了。”乔老爷愁眉苦脸:天启-崇祯年间整个苍梧县的户口不过6698户,27424人——这还包括了相当一部分的农村人口。
虽说黄册数字并不准确,而且梧州因为是地区商业中心的关系还有大量的外来人口,但是城区加上近郊的人口也不过三四万多人。四千多难民的比例已经非常高了
梧州光复之后,出城的难民凡是有家可回的,有亲朋故旧可以投靠的,都已经陆续散去。留下的全是无家可归的两手空空的难民。仅仅要满足这些人的吃住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他看了一眼随同一起接收梧州的归化民副主任,问道:
“确切人数在统计吗?”
“正在统计,但是难民分的很散,需要几天时间。”归化民副主任说道,“但是乔老爷说的人数差不太多……”
“现在难民都居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