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妃的哭声里，刘利敏突然间坚强消散，软弱缠身，真的，好想让人搀扶一下啊。

她抱着陈妃哭出了声。

她告诉陈妃，其实，她的伤痛，比陈妃知道的还要多，春节提前上来，是因为在自己的家里，她几乎遭遇了跟她一样的事情，如果不是她，最后以死唤醒了妈妈，她恐怕也要遭遇这样的恐怖。

她说，当时想的是，如果遭遇了就不惜一死，但她知道，她下不了决心死，最终还是会妥协，因为她这一死，就把一家人的希望毁掉了，她不一定狠得下心。

但是可以想象，活下去，会活得有多屈辱，有多辛酸，有多丧失尊严，她成了一家人献祭的供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她的尊严被层层剥落，哪怕真的是当了县委书记，她依然觉得，她只是一家人的工具。

可她能怎么办，再没有温暖，这个家依然是她的家，父母依然是她的父母，兄长依然是她的兄长。

陈妃听得呆住了，她为自己流了那么多泪，现在开始为好朋友流泪。可能她也想不到，刘利敏也会遭遇这样的残酷。

“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我也是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我是这个家最后的希望，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他们可以对我不仁，因为他们不认为是不仁，而是认为这是为我好，县委书记，太有诱惑了。我却……”

“你相信吗？县委书记。”陈妃直接打断她。

“我不知道，有可能吧，他们家很有势力，不学无术都能当上副镇长，可能慢慢就可以变成镇长，县长……”

陈妃苦笑一声：“是会有一部分的副职提为正职的可能，但是，不容易的，把一个副字去掉，得头破血流，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做到，刘利敏，不要相信童话，他家再有权势，都经不起他这种扎腾，官场利益这么大，团体这么多，每多一个你说的那个副镇长那样的人，就给别人多树一个靶子，官场斗争很残酷的。”

刘利敏道：“但是，他家的势力是够大的，而且影响无处不在，连学校都得屈从，他不学无术，次次倒数第一，都能在重点班里一直呆，又能直接当上副镇长，势力肯定是不小的。”

“什么势力？再大的势力，一阵风吹过来，连根拔起一大批，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了，你那次反抗，可能让他警惕了，他知道你不会爱他，未必有胆量送你做县委书记，结婚证书又不上锁的。”

刘利敏心中一怔，其实她也这么想过，就算结了婚也不要孩子，等真做了县委书记，就一脚踢掉，让他落个鸡飞蛋打。

陈妃见她沉默，说道：“也就是你家里人，人家一句话就迫不及待要把自家女儿贱送了，就混在乡镇上，能有多大势力？真正有势力的，人家怎么玩你知道吗？象那样的势力，玩得过份的话，一阵风来就刮没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他这种附加在势力上面的人，我想不出有什么能量。一出来就是副镇长，说不定到死也还是副镇长，或者连副镇长也不如，没什么本事，又这么急着滥用权力，给竞争对手提供靶子，你说能坚持多久？”

刘利敏半信半疑地听着。

她家里一直缺少后台，哪怕是最有钱的时候，她爸爸能够成功，是因为当时政府需要政绩，她爸爸项目合适，于是帮忙扶持，迅速成为标杆，她家得到了富裕，相关官员得到了政绩。

但后来这种乡镇企业越来越多，换届后的领导也懒得管他家的事了，慢慢就越混越艰难，到她上师范后，她家就开始被赶超了，她家的人，把原因归结于上头没人帮，是因为一早就吃足了上头有人帮的红利，没这红利后就一年不如一年，所以觉得，还是有个后台稳定，不受换届的影响。

刘利敏对于官场不感兴趣，什么势力之类的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这个东西很重要，有势力，国家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可以任意取用。

可是，在陈妃这里，好像这样的势力也不顶用了？

陈妃说：“刘利敏，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你，你还以为你……算了，我不说了，反正我不许你嫁那个副镇长，他能那样对你，我觉得像是个惯犯。一般的男生，谁敢这样啊。”

陈妃的这份霸道，刘利敏居然有些感动，她叹口气道：“那你说我怎么办？”

陈妃说：“我帮你想办法，办法肯定是有的。”

刘利敏说：“有什么办法，我家都在指望我，现在是拿到了贷款，但是最多五年就要还的。那个副镇长拍着胸脯说，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会想办法。我家的人，现在都指望着把这钱当成救济款，有副镇长在就不用还了呢。我如果不嫁，他们的愿望就落空了。”

陈妃说：“银行的钱，管政府什么事啊，政府补贴利息而已，不可能不要还的，别天真了。赶快把项目搞起来准备还钱。”

刘利敏说：“哪还有多少钱，钱一到手，填债就填了一大部分。再说了，原来的那些项目，现在都不赚钱了，开工到现在，算是平本不亏，就图了个辛苦。我反正是不抱指望了，把自己填进去就行了。”

陈妃说：“我不会让你填的，要是能让张秋帮你想办法就好了，她认识的人多。”

刘利敏说：“我跟她又不熟。”

陈妃说：“我熟就行了。”

刘利敏苦笑一声：“如果李源不聘请张秋，或者不向你道歉，你还会跟张秋跑吗。”

“我听张秋说，她是有点累了，如果不聘请她的话，她打算到学校里陪她妈妈一段时间，什么都不做，有空就去跟老外学生说说话，让她妈妈养她疼她一段时间，过一过公主日子。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跟她去的了。”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子，你说，张秋刚才听完那些话，大哭出声了，一开始我还觉得是因为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听着听着，好像还有点凄凉哀伤的意思。”

“我也听出来了。怎么说呢，李源打我，她好像是有预感的，她听说李源要回来后，跟我说，这些天里，我要一直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但她不愿意说是害怕我挨打，可能也是怕吓着我吧，说是想让李源看到我们一起工作时的那个劲头，结果李源提前回来了……

如果不提前回来并且刚好张秋不在，我想，可能我挨不了打，他们也不会分手，她也不会当众说那些，也就没有刚才那个不知是谁的那封信了。张秋对李源，一直是很感激的，对他妈妈和妹妹，也一直还关心着。我想刚才那个哭，可能是不止一样情绪吧。”

两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