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月，清明节过后一周的周三下午，张不凡突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要他马上去请假准备回苍林一趟。

张不凡问是怎么样回事，妈妈说，你爸出事了。

原来，周二那天，张安默在上课时，看到有个学生在玩掌机，而且放出了声音，他非常生气的收缴了这个掌机，并且还批评了几句。

结果，这个一向内向的学生，居然一声不吭的跑出到教室走廊，直接从三楼跳了下去，到现在还在医院，应该没死，但是有可能会落个半残。

这件事发生后，学生家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医院，一路在学校闹。

教委办和学校行政全都放下所有的事情，专门应对这一突发事件，镇政府、派出所和县教委也派了人来，面对气势汹汹的学生家长，不断道歉，承诺一定负责所有医药费及相关费用，并公平公正处理相关人员……

可是张安默认为，自己在处理这件事情时，没有任何错误，赔偿是绝对不可能赔的，他的每一分钱工资都是血汗钱，他不会为一个正常的教育行为赔一分钱，谁答应了赔谁就去赔，学校答应了那就由学校赔，教委答应了就由教委赔。

学校和教委估计这得花上几万块钱，在乡镇初中教委，这点钱就算是一笔大钱了，当然不可能承担。于是就来做张安默的思想工作，并承诺只要他赔钱并道歉，可以不处分他。

张安默说，处分我，凭什么？我哪里做错了？跳楼是谁也不想看到的事情，谁也没想到会发生的事情，我也没有逼他跳楼，你要说我错了，不如说是学校的栏杆做得不够高，地面做得还不够软，你们把我逼急了，我也跳，我那边是五楼，我跳了，死了，算不算你们的责任？

领导们说，这怎么一样呢，有教师法，不许体罚学生。

张安默说，我体罚了吗，我抢走了他的游戏机而已。

领导说，你抢的时候，一定就有身体接触，那就算是体罚了，造成了重大人员伤亡和社会不良影响，你这是犯法了，处分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你自己跳楼，只能算是不服从领导，抗拒执法。

这边还在争执，市日报某个记者就迫不及待地抛出一篇专访，题目是《亲爱的老教师，请学会尊重每一个学生好吗？》

专访以悲天悯人的语气对跳楼学生的母亲做了采访，通篇都是孩子虽然学习不好，但平时如何听话，如何孝顺，游戏机是借人的，因为急着要还才多玩了一会，任课的Z老师则是如何简单粗暴，如何蛮不讲理，非要收缴不可，孩子受不了而跳楼。

专访认为，这个老教师身为特级教师，却缺乏对学生尤其是对成绩不好的学生的尊重，对生命的尊重，在看到学生跳楼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任由学生跳楼，而且事后拒不道歉，态度十分恶劣……

看了这篇文章的人，恐怕很难不把这个老教师当成恶魔。

由于没有指名，文毕恭看了这篇专访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到老教师就是指张安默，直到下午，才反应过来，打了个电话过来给黄绮询问情况，黄绮于是打电话回家，一直忙音，打张安默手机，关机了，就打给了学校，才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黄绮说，按照经验，今天发行的市日报明天才会到达苍林初中，你爸一定会看报纸，一看肯定受不了，他是这么爱面子的人，出事之后情绪就非常低落，再被人这么公开谴责，怎么可能受得了，张秋这个节骨眼上又在外谈生意，赶不回来，怎么办？

张不凡说，这些混蛋记者，不经过调查就乱发文章，这不是把老教师往死里逼吗？

黄绮说，现在不是骂这个的时候，我现在就去请假，我必须马上回苍林去，你也马上去请假，跟我一起回去，先稳定你爸的情绪再说。

张不凡说，现在就去请吗？

黄绮说，现在就去请，争取赶四点钟的那个客车回去，请了马上打个的士去车站。

张不凡放下电话，给朱朝吾打了电话说了一下情况，朱朝吾说，那你赶紧。

张不凡一看时间已经到了三点，什么东西也没拿，就赤手空拳，跑出校门，三点二十分左右，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赶到车站外，已经是三点五十一分了，一边走一边打电话给妈妈，妈妈着急地说，宋校长正在送她过来，还有一点点路，你赶紧进去跟司机说说，要他们等一等，他们都认识我，不会不给面子。

张不凡就匆匆地进了候车室，这时广播已经在不断地播出前往苍林的客车即将发车的消息，张不凡来到苍林客车指定的停车位，结果因为还没买票，被车站人员拒绝放入，要他赶紧去买票，张不凡指着时间说，快到发车时间了，来不及了，我必须赶上这个车。

车站人员坚持原则说，来不及就等明天。

张不凡说，通融一下，我有两个人，我先进去跟司机说了，我再去买票可不可以？

车站人员说，不可以，买了坐不上可以退票，没票不许进去。

张不凡说，人命关天，通融一下吧。

车站人员说，跟我们说这个没用，去跟站长说。

张不凡无可奈何，只得跑去买票，可是今天的乘客好像特别多，每个售票窗口都是一条长龙，张不凡赶到前面，跟排队靠前的人交流了一下，人家也表示理解允许他插到前面，但是后面的人纷纷抗议，一个车站人员过来，礼貌地请他回去排队。

这时妈妈的电话也打过来，说是到车站了，有没有跟司机打招呼了？

张不凡说，妈，他们非要买了票才给我进去上车，我现在还在排队，一条长龙，今天这个直达车肯定是坐不了啦，你看怎么个换乘比较好，只要明天一早能赶到苍林就行。

妈妈说，你先看着办，我搭车比你还迷糊。

放下电话，看看时间，四点零二分，到苍林的发车广播也已经停止了。

到附近乡镇的车，跟苍林之间一到晚上就没有客车来往，只能坐搭客的摩托车，但是搭客摩托车晚间有过几次抢劫甚至杀旅客的情况发生，所以连政府都警告不要搭晚间摩托车。

晚间搭的只有银城到苍林的车，最晚八点半有一辆，到银城的车倒是还有好几趟，但是银城距离苍林也有100多公里，总路程差不多要400公里，比直达苍林远了将近100公里。

他倒无所谓，妈妈这么赶，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正盘算着，妈妈和宋校长一起出现在他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