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创伤(二)(1 / 2)

她开了锁后,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倒也松了一口气,这个人还有一点底线,没有强行把她锁起来的东西解锁,否则,她真的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她翻开了初中时的毕业留言册,唯一的老师留言上,写着一段让她耳热心跳的话,早就可以背出来了,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有一天我醒来,大扫除开始了,我打开门,看到了一张纯真秀美的脸,我于是记下了穿一件白色连衣裙的你。

第二天我走进教室,看到了同样秀美的脸,在专注地听着一盒英语磁带,我于是记住了戴着耳机的你。后来,你走上了学校的领奖台,大方地笑着,目光柔柔,我于是记住了拿着奖状的你。

但是,我知道,我所记住的你,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后来,三年的时光,让一个甜甜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温柔的少女,我于是恨我自己,早生了几年,没有在一样的年华,遇见这样的你。

我更恨岁月的恶毒,安排我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小小的你。

如果没有可以回头的岁月,如果没有可以穿梭的时空,不知道这样的相遇有什么样的意义。我的迷茫和酸楚在于,若干年之后,我不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掐断这一段记忆,才能忘记这样的你。”

刘利敏把留言册捂在心窝上,在这个寒冷的冬夜,这是唯一能给她温暖的字句。

初中快毕业那阵,关于他和她的谣言还是出现了,她本来下决心暂时不去找他了,但终于还是没有办法,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又一次进了他的门,他显得非常兴奋,简直有些语无伦次,问她报考什么学校。

她看着他,说,我也没有确定,我爸爸妈妈想让我读高中,我自己觉得做个老师也不错,想考师范,你认为呢。

他想了想,说,凭你的聪明,读高中当然更好了,你爸爸妈妈也不会让你读师范的。

她听了有些失望,他为什么不劝她考师范呢。

他却沉默了,坐下来拿过吉他就弹,弹的是童安格的歌: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早已熟悉的旋律……所有的爱情只能有一个结果,我深深知道,那绝对不是我。

唱罢,又说,你不是说过要学吉他吗,现在就教你一点吧,要这样放琴,这样拔弦,就教她持琴,她就持琴,故意持不好,问他,这样行了吗?

他就过来手把手将好手型放好,他的手很热,忽然碰到了她的胸,也许他是有意的,也许他是无意的,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下子热起来。

她真怕他立刻不顾一切拥抱过来,她已经感到他有些激动了,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手都有些僵硬。

可是他并没有,很快就走到一边,点起一支烟,她不敢看他,只觉得心头咚咚地跳,而浑身无力,是不是有些失望,她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有,也许没有……

后来她把毕业留言册给他写,他几天后才写出来,给了她就迅速走开,也没看她一眼,她预感到了什么,没敢打开看,一直回到家,走入自己的房间,关紧了门窗才敢看,看到是竟是几页长的留言。

他写的每个字都是滚烫的。

她顿时血液沸腾了,幸福与惊慌一齐袭来……

她很激动,激动得流泪,他是爱她的,真是爱的,那么深,那么真,还,那么大胆!她一整夜地失眠了。梦中也象是在醒着,醒着也象是在梦中。

后来的几天里,她都想见到他,但一旦真的见了又想躲来他,而他就似乎完全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二人单独在一起时也只字不提,她又觉得失望,猜不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候,关于他们的传言变得更多了,她有些寒心,生出一种倦意……

终于她下了决心,利用一次单独见面的机会对他说,我还要学习,不想渗入其他类型的感情。他懵了一阵,才说,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的……他说的时候,很颓唐,他颓唐的时候,她的心在滴血。

此后,她没有再去找他。这本留言册的行程也至此结束,她把册子锁在了这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看到过。

师范一年级的寒假,她来到了他的学校,为了掩饰,她带了侄子和乒乓球拍,来到一张刚好在他宿舍对面的乒乓球台,然而,她打了将近一个小时乒乓球,他宿舍的门都在紧锁着,他应该是不在吧,他的自行车也不在,她就回去了。

那年收假后,师范为了丰富学生的文艺生活,组建各类兴趣小组,她鬼使神差的报了吉他兴趣小组班,买了一把吉他,当时很多小组成员买的是普通的一百块左右的吉他,只有她买了一把红棉,花了将近三百,因为她记得,他用的吉他,就是这样一个。

师范的吉他兴趣小组班就搞了三次学习活动,就没了下文。因为缺少经费,指导老师懒得再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动,就停了。

她跟许多同学一样,只学会了三个和弦指法,能弹一种分解和弦,能简单地弹唱一首歌。很多小组成员都后悔买了吉他,她却不后悔。当时她心里知道是这么想的,这样到了假期,她就更有理由带着吉他去找他继续学习了。

然而,还没到假期,她就收到了他结婚的消息。

他在她的心里点燃了盏灯,然后就这么走开,让这盏灯留在她的心里温暖她。她从一个不具备恋爱资格的女孩,终于变成可以去爱的时候,他远离。

而另一个人,加塞到了她的生活里,但他能要到的,不会是她的爱,只能是她的人。

第二天就是除夕,要回老家去祭拜祖宗,迎新接福了,大哥开了一辆雅阁,二哥开了一辆面包车,一家人纷纷上车去,只留下刘利敏自己,说是坐不下了,然后,一辆皇冠开过来了,那个膨胀起来的身材顶着上面一张熟悉但似乎变肿了的脸,从驾驶室下来,意气风发地朝她招招手。

于是,雅阁和面包车都启动了,路边,只有那个人,那个车,和她。

她微笑一下,上了车,没有坐副驾,坐到了后排。

其实她的心里,宁可走路,反正只有三个多公里,但是,命运指定要她坐这个车,她不能不坐。

副镇长熟练地开车,一路上说了一些笑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好笑不好笑,她只静静地听着,有问,才答,没问,不答,他那边大笑,她也会浅浅一笑,表示她听到了。

这个除夕的祭祖过程,她没有留下多少记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留在应付各种尴尬上了。

因为,非常不可思议的,副镇长居然全程陪她祭祖,并且,留在她家吃年夜饭。

这是完全把他自己,当成了她的未婚夫了,一点都不避嫌。

但令她无颜的,是一家人的态度,父母倒也罢了,有感激的因素在里面。但连年纪比他大,官也做得比他大的大哥,那种种谄媚,就让她觉得自己的尊严,随着一声声的爆竹声,被轰得粉碎。

她带着这样的难堪,艰难地祭了祖,匆匆吃了年夜饭,然后,逃命一般,来到这个露台。

从露台到地面,直线距离差不多有二十米吧,生与死的距离,其实就只有这二十米。

下面那热闹的猜拳行令的声音,从二十米下的底层,一直飘到了顶层。好热闹,好开心,好团结,好奋发,旧的一年要过去了,新的一年要来临了,苦难全部要转化成幸福,锦绣前程就在眼前了。

去年的时候,不是这样子,去年她站在这里,是为了躲避爸爸和妈妈的吵架,今年她是为了逃避那可怕的热闹与和谐,还有他们的新年幢幜,那个人,在家里人眼里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他给这个家带来了这一切,救活了这个家。

但她知道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投机的买卖人,用国家的政策和漏洞,花国家的钱买下了她,他一点成本都没有付出,甚至不用在乎她的感受,就可以拥有她,这就叫权势,这就叫背景,正是刘家所缺少的东西,即使是在最辉煌的那一段时光。

在尊严最被践踏的时候,她有过一刹那轻生的念头,实在是那种尴尬太让人窒息了,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这种自私自利的轻生,她做不出来,而且,好像也没有理由这么做,美好的生活才刚刚要开始呢,县委书记是人家给出的最低指标。

“小敏,上面风这么大,在这里发什么呆呢,不怕着凉吗,快下来,龙副还想找你说话呢。”妈妈找上来了。

“妈,能不能跟他说说,我还是一个在校学生,而且是学生会干部,请他收敛一点?”

刘利敏不得不把这个话说清楚了,今天遇到的尴尬,实在是不想再重复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