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星期四。
吃过晚饭,郁闷了一整天的张不凡忐忑不安地来到了朱朝吾老师的家。
这一周过得可真够憋气的,接二连三被打击,张不凡的特点是越糟糕的时候越懒得找人交流,如果接到的是别的老师的邀请,他是绝不会来的,反正借口有一大堆备选,但朱朝吾叫他来,他不得不来。
朱朝吾是师范里与张不凡彼此欣赏的两位老师之一,他有一种淡泊通透、宠辱不惊的名士风度,很对张不凡的口味,其实他并没任有张不凡的课,跟张不凡熟纯粹是因为文学。
朱朝吾号称“银城第一笔”,是学校“晨笛”文学社的指导老师,而张不凡则是文学社的成员。
二年级时,张不凡手痒写了一篇行文幽默风趣的“我的自画”,发在文学社的社刊上,非常合朱朝吾的口味,单独约谈了他,此后两人就成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张不凡这次之所以如此不安,是担心朱朝吾这次找他来跟邱素萍有关。
朱朝吾是邱素萍班的文选老师,在朱朝吾家里,张不凡至少见过五次邱素萍,感觉邱素萍跟他应该也很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张不凡在朱朝吾面前一直避谈邱素萍。
经过了一整天的调整,张不凡还没办法从挨邱素萍的斥骂中缓过来。
昨天他兴冲冲地跑到女生楼想找邱素萍取琴房钥匙,因为有阿姨把守着大门不给进,他就在大楼的大门口叫喊邱素萍的名字。
他嗓门本来就大,又带了一种不太健康的心理——想要全校的人都知道邱素萍跟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叫得特别的响,惹得整个女生楼都朝他行注目礼。
奇怪的是他连续叫了好多声,住在二楼的邱素萍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他以为她是回家去了,转身要走时,她才出现在走廊上,阴沉着脸。
当时张不凡就预感不妙,急忙匆匆大声向她说明来意,她走下来,脸孔板成一脸冰霜,劈头就说:“张不凡,你听清楚了,以后不许到女生楼来找我。”
张不凡如遭一头冷水泼下,想问为什么,却问不出来,她跟着又补充第二句:“你也不必问为什么,不许来就是不许来。”
张不凡苦笑一声,来不及找出一句话来掩饰他的失落,她又添上第三句:“不但宿舍不行,教室也不行,总之不许你再找我就是了。”
张不凡被这三板斧完全击懵了。
这三句话,可能别人觉得没什么,但对于张不凡来说,这是在当众跟他划清界限。
什么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就是。
而且,是惨败,当众被剥落的那种毫无颜面的惨败。
其实那时他就已经崩塌了,但是,他不好意思表现出他的崩塌,不想让邱素萍知道他很在乎她,他想让邱素萍明白,不许找就不找,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对她好,并非什么别的原因,只不过是像对待所有女弟子一样,尽一尽为师之责而已。
所以他仍然努力装作没事而来到琴房,完成了那一次教学。
他本来想表现得更轻松一些的,想证明邱素萍的话根本打击不到他,可惜他没有做到,心上的那种痛感,一不留神就窜出来捣乱,他整个身体得不到力量,不愿意支撑他完成他的伪装。
没办法,在他的心里,邱素萍就是有着特殊的位置。她扎给他一针,就能扎成一道刀口。正如她给他一个微笑,就能让他感觉到天地间都是欢乐。
他不知道那时是出于什么心理,终于唱出了这首准备在在毕业晚会上唱的歌,但后果很严重——他自己也被这首歌击垮了。
本来这首歌就是因为她而写的,却没想到,第一次唱给她听,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离开琴房后,回到宿舍躺了好一阵,才集够前往教室的力量。
可是一篇《师父轶事》,又让他再遭一击。
这个时候,这篇文章的出现,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讽刺。
他当然知道这一篇文章出自谁的手,因为后面写的有些事,除了某人没别人知道,知道了也不会以欣赏的态度写出来。
很多人并不知道,在邱素萍还没在元旦晚会上一舞成名时,张不凡和她就已经算认识了。
那时邱素萍刚入学没多久,有一场班际篮球对抗赛,是张不凡所在的九四(四)班和邱素萍的九六(六)班对垒,张不凡在场上打控球后卫,在一次进攻中,他晃过三名对方队员,突破篮下得分,动作相当漂亮舒展,博得满场喝彩。
张不凡十分得意,仿NBA球星进球后的庆祝方式扬臂大吼几声,往回跑时,听到观众席上有个女生说:“嗬,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
张不凡一眼瞥见说话的是个漂亮的扎两根辫子的女孩,就吹牛说:“更绝的还没有亮给你看呢。”
那女孩撇一撇嘴,张不凡见她的神态格外迷人,呆了一呆,正好对方发动进攻,利用他没及时回防留下的空档得分。
班主任与场边的几个替补对张不凡表演成份大于实战成份早就深感不满,见他与观众闲扯而让对方利用得分,马上就把他换下场。
张不凡并不沮丧,自己即兴编了首歪诗,说是:“不凡上篮勇难当,美人一笑算白忙。对方乘机打空档,上篮英雄滚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