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琢欢喜地点头,但他看了一眼父亲布置的功课,心里为难。
最终,小郎君还是强忍住玩心,摇了摇头,小手按下帖子。
“等我练完字,再去纪家做客。”
一天后,谢如琢登门拜访。
纪鹿和纪晏清纷纷抱怨他来得好晚,不过小孩子没什么隔夜的气性,说开了,又笑作一团。
盛氏很少见到别人家的小孩,看到谢如琢这么一个玉雪可爱小郎君来做客,心都软成一滩水,爱都爱不过来。
她让小厨房蒸了一些浴佛节留下来的不落荚粽,又给谢如琢递去莲子糕、红樱桃,还亲手给他剥了一枚荔枝。
荔枝很新鲜,果肉晶莹剔透,好似冰露,吃起来很甜。
谢如琢一边道谢,一边吃东西。
盛氏对谢如琢热情,看得两个纪家小孩心里吃醋,他们闹着也要祖母喂甜果。
盛氏笑得合不拢嘴,取来糖匣子逐个儿喂过去。
刘管事在一旁看得直偷笑。
娴静的小郎君谢如琢,在吃上面倒是很好养活,来者不拒。
他爹谢蔺是个不重口腹之欲的主,小公子一本正经地嘴馋贪吃,也不知像谁……大概是先夫人吧!
纪兰芷指点仆妇整理好外出用物的箱笼,忙好以后,她回到正厅,和谢如琢坐着一起吃零嘴。
刘管事看了一眼,皱眉琢磨:……是不是他看错了,怎么觉得小公子和纪先生吃糕的动作如出一辙啊?
纪鹿吃完了樱桃,伸手让奶娘擦拭手指上的红汁。
她想到谢蔺,忽然问:“谢如琢,你爹爹也去打猎吗?”
纪鹿说的是几天后的巡狩宴。
谢如琢想了想,点头:“父亲会去。”
纪晏清苦着脸:“啊?那我们还能找你玩吗?你爹爹看起来有点凶……”
莫说小孩们怕,有时候谢如琢也很敬畏父亲。
他嘴角轻抿:“到时候,我来找你们、还有纪姨母玩。”
纪兰芷唇角微扬:“好啊,那天我们还会搭帐篷,要是琢哥儿上帐子里找不到人,就让嬷嬷们煮牛乳甜汤招待你,坐着等一等。”
“好。”谢如琢高兴地应了一声。
纪晏清和纪鹿不知道围猎要设行营,他们听到帐篷,不免心驰神往,又挤在一起讨论那天打猎的事。
纪晏清想好了,他要让父亲给他制一把小木弓和木箭,他也想猎麻雀和小兔。
纪鹿已经在想那天要吃什么烧肉了。
唯有谢如琢看着昨晚被蚊子咬出一个包的指头,若有所思。
他要多带一点艾草香囊,最好也给纪姨母准备一个。
听说山里的蚊虫很毒,咬人很痛,他不想纪姨母吃苦头。
夜里,纪兰芷做好明日出发进山的准备。
天家设宴,百官赴筵。
纪兰芷会和其他贵夫人一起见到许多世家公子、年轻官吏,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
小娘子翻开妆匣挑拣。
如今是炎炎夏日,妇人们最喜欢聚众,摇扇清谈。
纪兰芷既穿写意轻薄的夏衫,发间戴一支阔叶豆娘的银簪最好。
忽然间,纪兰芷想到那个对她印象不大好的贵臣谢蔺。
倒是典则俊雅的美男子。
可谢蔺都没见过她,又怎敢断定纪兰芷一定对他心存爱慕,不惜设计他亲子,也要蓄意接近?
一想到谢蔺可能私下鄙薄过她,纪兰芷就觉得这口气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
纪兰芷从小因容色秀丽,处处受人偏爱,唯有谢蔺敢对她如此嫌弃……
输人不输阵,纪兰芷有意一雪前耻。
于是,纪兰芷又一头扎进衣橱里。
她找出一身清雅绝尘的梧枝绿夏衫绸裙。
绿裙最好,既不会压制选妃小娘子们的好颜色,又有一种清微淡远的意境在内,显得她娴静又柔善。
纪兰芷很满意,她心里踏实,鸣金收兵,这才躺回床上睡觉。
这天夜里,她久违地梦到一次二哥。
时间太久,记忆变得模糊。
高大的郎君一如既往沉默寡言,他的柔情内敛,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孩子被二哥养得很好,脸颊肉嘟嘟的,皮肤雪腻,瞧上去乖巧懂事,知书达理。
风雪簌簌落下,小杂院里灯火通明。
纪兰芷站在屋外,伫立许久,凝神聆听宅子里飘出的一连串笑声。
她其实知道,父子二人都在等她回家。
纪兰芷想起陈年旧事,她从高门跌落乡野,远离迢迢上京,被迫与母亲骨肉分离。
那个对于二哥来说是美梦的地方,却是纪兰芷的噩梦。
她不会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