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这洞穴中的医疗水平不足;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在断臂处被简易的处理包夹后,张方就晕厥了过去…
恍惚之间,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那是一片废墟,那是一望无际的死人堆,他颤抖着从死人堆里爬出,他的身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
混着亲人的鲜血,那血已经凝固,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颜色。
他茫然无措的看着四周,眼神中遍布着悲痛和绝望,仿佛所有的光…在这一刻,都彻底泯灭了。
雍丘…
在那血色残阳下,在那猩红的血中,他清楚的看到,城门处那赫然高挂着的“雍丘”二字,这是雍丘城,是他的故乡,可此时此刻,这里哪还有故乡半点的温存?
仅剩的惟有凄惨与凄凉的景象,宛若一处人间炼狱。
他几乎呼吸不上来,灼热的温度将这里炙烤出作呕的味道。
他努力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街道上依旧散落着无数尸体,有的已经残缺不全,被烧焦的房梁和破碎的瓦片覆盖着。
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愈发的强烈,令他忍不住呕了出来,大火正在一些尸体上蔓延,仿佛是有人要通过这种方式掩盖其屠城的罪行。
“大伯?爹爹?娘…”
张方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寻找着熟悉的身影,终于,他找到了爹爹、母亲、妹妹的尸体,他们与四处摆放的尸体不同,他们被高高的挂在城头,哪怕是挂着,亦可以清晰的看到,无数矛刺从小而上将他们洞穿。
——死状无比凄惨!
张方无法想象,这些亲人活着的最后时候,他们又承受了何等残酷的惩罚?
安静…
整个雍丘城安静的可怕,似乎唯有那猎猎的大火还在继续。
这里的所有人已经陷入了沉睡,再也无法苏醒。
没错,那一具具冰冷的身体和凝固的血迹无比残酷的讲述给张方一个事实——他们已经永远地离去了。
瞬间,张方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他跪倒在亲人身边,他解开吊起亲人的绳索,他抚摸着亲人冰冷的脸庞,哭泣着呼唤他们的名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寂的沉默和风声。
这是195年,也就是兴平二年,是曹操为报父仇,举兵进攻徐州陶谦的后一年;
也是吕布勾结张邈、张超兄弟,趁曹操报父仇的良机背刺曹操,突袭曹操的根据地兖州的后一年。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变故发生在兴平二年春,曹操回军竟不可思议般的击败了吕布,从这里开始,一切的一切全变了。
吕布与张邈逃遁,张超率领家族最后的残兵镇守雍丘笼城,抵抗曹操猛烈攻击。
可…最终,强弱悬殊,张超还是失守了。
“好同学”张邈,恶贼吕布的逃遁…
使得愤怒的曹操把怒气悉数都发在张超与雍丘城上。
于是,继屠“彭城”后,曹操又一次开启大型杀戮,决定屠雍丘。
不仅是张超的三族尽屠,所有雍丘的百姓,哪怕是家禽,一个不留…他要亲手将这里变成炼狱!
曹操就是要让世人证明,背叛他曹操一定没有好下场。
也就是在曹操下令屠雍丘的一刻,整个雍丘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街道两旁原本繁华的商铺和住宅,顷刻间就化为了灰烬,只剩下残垣断壁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繁荣。
空气中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烧焦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青州兵则如同虎狼一般,在城中肆意烧杀奸淫抢掠。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刀枪,见女人就掳走,见男人就杀,见物件就抢,最终…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城中到处都是惊恐的尖叫声和绝望的哭泣声,但这些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熊熊的烈火和冷酷的刀枪之下。 世子好凶
曹操站在高处,冷冷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的眼神中总算透露出极大的满足,他的目的达成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继续!屠城!人畜不留!”
在他的命令下,整个城池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无数无辜的生命化为了灰烬。
这场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留下的唯有青州兵那猖獗的淫笑,留下的唯有血色的残阳,这一切…直到城中再也没有一句“哀求”的声音。
在一日一夜的屠杀后,这些青州兵满意的带走一切战利品,离开了这个已经被他们彻底毁灭的城市。
雍丘城…只是经历了一日一夜,就从一座繁华的城池,变成了一片废墟,留下了无数无辜的冤魂。
仿佛,夜空中永远回荡着无尽的哀鸣…
大火还在继续,仿佛誓要将这里焚成一片废墟。
只是,无论是曹操还是青州兵,都不会想到…
在这片废墟,在这片“人畜不留”,在这片血流成河的城池中,会有张方这么一个“遗孤”留下。
会有这么一颗“复仇”的种子…深深的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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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机缘巧合下。
因为丐帮的成立,因为丐帮帮主“洪七公”的缘故,这颗“复仇”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
落日谷的五千虎豹骑,只是牛刀小试——
这一次,他就是要做“死间”,他要用生命获得曹操的信任,然后亲手将曹操与逆魏捏碎。
『爹…娘…小妹…小妹——』
『方…想你们,念你们——』
『等这边事情了解,我…我便去寻你们,团圆…团圆…』
…
这边,失血过多的张方还沉浸在他那“最真实”的梦境里。
另一边,曹丕守在张方的床榻旁,看着他那断肢之处,也看着他那痛苦无比的面颊,曹丕不由得喃喃。
“若你没遇见我,那…那或许你还是芜湖港口处一个快乐的渔夫!”
“现在倒好了…你宅子没赚到,洛阳没赶到,却…却在这江夏…先断了一截胳膊,差点连命都要留在这儿,你说你干嘛要帮我渡河?老老实实的做渔夫不好么?”
一边说着话,曹丕抬眼望着张方,他是个隐忍、阴郁的人,但同样的,他却也是个重感情、念旧的人。
“爹…娘…小妹…小妹——”
这时,晕厥下的张方一如既往的发出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这种状态下的他,是藏不住心事的。
听着张方的呢喃,曹丕深深的呼出口气,不由得感慨道:“看来,你这个渔夫,也是有故事的呀!”
就在这时。
“踏踏”的脚步声于洞外响起。
“公子…”是朱灵,他迅速走到曹丕的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派人暗中联系王粲了,他也答应会出城来见你,只是…”
说到最后,朱灵的眼芒中添得了许些怀疑。
“怎么?”曹丕抬眼。
朱灵“唉”的一声叹出口气,他如实说,“如今这王粲颇得那关四公子的器重,更是将制炼坊这样的要地交给他执掌,足可见对他的信任,故而…我无法保证,这王粲是否会出卖公子?若是有诈,那…咱们可就是…”
不等朱灵把话讲完。
曹丕直接回道:“朱将军的意思我懂,这次…朱将军不要与我一道去,我独自去见他即可。”
“那…若是…”
不等朱灵把话讲完,曹丕的话抢先而出,“别人,或许我信不过,但仲宣(王粲),他与我脾性相投,他的诗词我极尽喜欢,我的诗词,他也大家赞誉,我与他是良友,却也是诗友啊!他…就算不帮我,也必定不会负我的——”
这一番话…
曹丕的语气果决,语调笃定。
满心满意的是他对王粲无限的信任。
…
…
安陆城外,四方山中,蒋干与阮瑀提着两壶酒,吟着诗走进了王粲的房间。
“置酒高堂上,友朋集光辉。念当复离别,涉路险且夷…”
这是阮瑀的诗。
此刻吟出,倒是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当听到这诗,王粲也抬起头来,“时行靡通,慨我怀慕。君子所同,悠悠世路。乱离多阻,济岱江衡,邈焉异处,风流云散。一别如雨,人生实难…等等,这不对呀,又不是伤别离的时候,怎生吟出这般伤感的辞赋…不曾想,我是被你们给带到沟里去了,咦?怎么是…谯沛的九酿春酒?”
王粲就像是这个时代的每一个才子,才华横溢又嗜酒如命。
单单听阮瑀吟出一幅诗句的意境,他就忍不住对上一篇…
可吟诗过后,他的目光便紧紧的盯着蒋干手中的酒壶,王粲看出了些许端倪,他起身拿过酒壶一闻,登时露出陶醉的神色,“好香啊,醇而香甜,是谯沛的九酿春酒,没错!一准儿没错!”
“王兄生得一个好鼻子啊,哈哈哈…”阮瑀笑道:“今日,蒋兄可是拿出珍藏许久的好酒,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不对?”王粲警惕了起来,“如此好酒,平素里不舍得,怎生今日又舍得了?一定是有事儿,有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