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宦打来干净的井水,把用过的丝绢放进水盆里,揉搓了起来,笑问道:“公子假病回府,逃掉课业,王上早晚会知道,公子不早做准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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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这对兄弟间的往事,尤其是去年成娇坠马后,就变得愈加调皮,几乎是三天两头惹怒嬴政,然后换来长兄如父,父爱如山的美好局面。
常常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情,虽说惹怒了王上,却无形间拉近了两兄弟的感情。
比如,溜出宫城,到女闾去,宿醉三天三夜,被王上派蒙恬抓回来,吊起来打。
打完之后,王上还要亲自送来伤药,苦心孤诣地劝导一番。
结果就是要不了多久,成蟜公子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胡作非为。
至于逃课这种事,犹如家常便饭,依往常的话,秦王会追着成蟜跑两圈,踹两脚,就算过去了。
韩老宦手里的动作停顿下来,思绪飞到了王宫内,联想到了自己那几乎遗忘的身份。
如果他们兄弟不是生在帝王家,该是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啊!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老宦,能够一直看着他们兄弟俩玩闹下去,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责罚?”
嬴成蟜整个身躯躺在摇摇椅上,闭着眼睛,前后摇晃,想到那张年纪轻轻就藏满心事且没有半分青春活力的脸庞,未满20的嬴政,身上已然有了丝丝天下共主的气势。
家兄秦始皇,华夏第一扛把子,只要他做个好弟弟,兄友弟恭,幸福人生,还是简简单单!
成蟜想了一下,很认真地说道:“王兄的责罚雷声大雨点小,有和没有一个样。
打,怕把我打死。
骂,他是王,连句国粹都不会说。
我唯一担心的是,他会来抢纸!”
“是是是,公子身娇体弱,上次逃课,被蒙恬抓回来吊在树上,想必王上拿着棍子时候,一定没舍得落下去,只是做样子。”韩老宦收回思绪,勉力挤出一抹微笑,比哭还要难看。
能说这样的话,全天下估计也就只有成蟜公子了。
韩老宦继续搓洗着手中的丝绢,在心中补充道:王上是能动手绝不废话,和公子你相反。
府上其他的仆人,可没有这么大胆子,做好手里的活计,放下弄好的纸浆,便退了出去。
笑话公子,是大不敬。
尽管那件事知道的人很多。
成蟜把头扭向里面,在躺椅上缩成一团,对于韩老宦的无情拆穿,他选择不发表任何声明。
竟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老奴恭迎王上!”
韩老宦洗完丝绢,直起身子,正要把丝绢晾晒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
那尖锐高亢的声音,明显是在向躺椅上的嬴成蟜报信。
成蟜听到声音,慢慢悠悠睁开眼,回过头。
大脑里残留的困意,让他有些茫然无措,就那么愣愣地看着。
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英俊男子,腰系龙纹腰带,随身带着鹿卢剑,手按剑柄,身上散发出一股凛然的寒意,让人如坠冰窟。
男子站在门口,冷眼看着躺椅上的嬴成蟜,冰冷的双眸似吃人一般。
两个英武的年轻将领,穿着略显宽大臃肿,稍有些不合身的将军服,从嬴政的背后走出来,一人抓起一条手臂,把韩老宦提了起来:“王上召见公子成蟜,闲杂人等退避!”
韩老宦整个人都是懵逼状态,以前王上打公子从来不避人的。
这一次,却不允许有人在场,莫非...
不好!太后谋划之事将要败露,成蟜公子有难!
韩老宦回过头,面露担忧地喊道;“公子…”
话还没有出口,就被李信拿手堵住了嘴巴,后面的话被原封不动地塞回进肚子里。
救公子!
救公子!
这成了韩老宦心中唯一的念头。
可是,他就是个老到走不道儿的老宦,任凭他如何卖力挣扎,都无法摆脱蒙恬和李信的双重压制。
来到门口,韩老宦被两个不尊老爱幼的家伙粗暴地推了出去,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找太后,华阳太后,能救公子的只有华阳太后...”韩老宦口中念念有词,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终究是上了岁数,没跑出去几步便步履蹒跚,好似下一秒就会摔在地上。
只是,一想到成蟜公子的处境,他那厚重如同绑了山石的双腿,就会源源不断地生出力气,带着他往前走。
此刻成蟜居所,蒙恬和李信守在院子外面,暗暗较劲儿,挺着腰背,一个比一个站的笔直。
嬴成蟜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抚平躺椅上的狐狸皮,满脸堆笑地来到了嬴政身边,拉着他绕过院子里晾晒的纸浆:
“王兄,快来试试,这是弟弟我命人打造的躺椅。
王兄国事繁忙,每日批阅文牍到深夜,必定是身心俱疲,弟弟见了心疼不已。
就想着能帮王兄些忙,现在有了这躺椅,王兄每天若是累了困了乏了,就躺上去放松休息一下,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够更好地专心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