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语仿若一记惊雷在营帐内轰然炸响,刹那间,殿里伺候的奴才们齐刷刷跪地,个个面如死灰,身子抖若筛糠。
“你们这帮狗奴才!平日里到底是怎么伺候皇上的?皇上身子向来康健,怎会毫无征兆就中风了?”
嬿婉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猛地抬手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将身旁桌上的茶盏狠狠打翻,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溅湿了跪地奴才们的衣衫,却无人敢动分毫。
紧接着,营帐内此起彼伏皆是讨饶之声,如汹涌的潮水一般。
“皇贵妃娘娘饶命啊!臣听闻昨夜皇上饮了鹿血酒,那酒性极为刚猛燥热,之后又外出着了风,这一冷一热交加,加之皇上近些时日为国事操劳,龙体本就有所亏空,多重因素凑在一块儿,才致使此番变故呐!请皇贵妃娘娘恕罪,臣等定当倾尽所学、尽心竭力,务求医好皇上!”
包太医战战兢兢地说着,其余太医也纷纷跟着附和,磕头声砰砰作响,在这混乱的营帐内回荡不绝。
当今皇上已然年逾六旬,这般岁数的老人,气血渐衰,脏腑虚弱,中风着实并非罕事。
可这毕竟是天下之主,稍有差池,诛灭他们九族都不为过,拉去陪葬都算是从轻发落了。
嬿婉还在盘算着如何处置当下这棘手局面,未及开口,王蟾便火烧眉毛般匆匆赶来,脚步踉跄,差点撞翻了门口的宫灯。
“娘娘,大臣们和诸位皇子都已齐聚猎场,万事俱备,就单等皇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蟾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惶恐。
嬿婉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帕子,那锦帕瞬间皱成一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良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永琰此刻在何处?速速叫他来见本宫。即刻传本宫口谕,就说皇上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今日的秋狝大典,便由十七阿哥代为领头狩猎,务必不可延误了时辰,失了皇家威严。”
“是,奴才这就去办!”
王蟾不敢有丝毫耽搁,领命后匆匆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营帐外。
嬿婉莲步轻移,缓缓回过头,目光如炬,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的进忠,须臾,对着他轻点下颌,那动作轻微得近乎难以察觉。
眼下皇上御驾离京,远在这塞外秋狝之地,途中竟突发这般惊天大事。朝中大臣本就心思各异,若知晓皇帝龙体抱恙、瘫卧不起,朝堂之上定会瞬间乱作一团。
人心惶惶,政令不通;民间百姓听闻,更会流言蜚语漫天,恐慌蔓延,届时想要稳住民心,谈何容易?
是以,此事必须捂得严严实实,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既要全力维护皇帝的圣明清誉,不让皇室威严蒙尘,又得想尽办法稳住当下局势,一步都不能踏错。
嬿婉筹谋多年,自然不许到了如此关头,还出现差池扰了她的大计。
进忠何等机灵,立即心领神会,忙不迭膝行几步,随后起身,快步紧跟在王蟾身后出帐宣旨。
他身为皇上跟前贴身近侍,平日里随侍左右,甚得圣宠,由他出面传旨,才能压得住场子,让众人深信不疑,不敢生疑。
……
“儿臣给额娘请安。”
永琰一路疾行,刚到皇帝营帐前,便见嬿婉从帐内款步走出。
此刻的永琰尚不知即将有大事发生,还是少年般的模样,满脸洋溢着笑意,一双眼眸亮晶晶的,满是对接下来围猎盛事的期待。
他身姿挺拔,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丝毫未觉异样。
嬿婉却面色凝重如霜,眉头紧锁,眼神直直地盯在永琰身上,那目光仿若实质,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起来吧,永琰。你皇阿玛平日里对你的那些谆谆教诲,桩桩件件,你可都还牢牢记在心上?”
永琰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劲儿弄得一头雾水,满心疑惑,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但见额娘神色冷峻,不敢多言,只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自皇帝悄悄立下密诏,将他封为太子那刻起,便时刻紧盯他的学业功课,帝王心术、驭下之道也都悉心传授了些许。
时日一长,永琰如今连奏折都能批改得有模有样,一些朝堂上的寻常事务也能帮着皇帝料理妥当,自是不敢忘却皇阿玛的教导。
“如此便好。永琰,你皇阿玛龙体突发不适,眼下这木兰围场山风凛冽、条件简陋,实在不宜再久留。即刻起,本宫便要护送你皇阿玛先行回宫调养。这秋狝大典后续诸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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嬿婉紧蹙着眉头,神色凝重,一字一句正色说道。
永琰向来极少见到额娘这般严肃冷峻的模样,此刻听闻此言,心头瞬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儿臣遵旨。只是……额娘,皇阿玛到底怎么了?儿臣心里实在难安。不行,儿臣定要进去瞧一瞧皇阿玛,亲眼见了皇阿玛安好,儿臣才能安心去办差。”
永琰心急如焚,话语间满是焦虑与急切,言罢便抬脚要往营帐里头冲。
嬿婉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揪住永琰的衣袖,语气急促又不容置疑。
“没时间了,永琰!你现下必须即刻出发前往围猎场主持大局,切不可乱了分寸。莫要担忧,有额娘在这儿守着,万事皆有额娘担着。快,速速将十五阿哥的马牵来!永琰,你牢牢记住额娘的话,你是你皇阿玛的儿子,更是我的儿子,万不可在此时掉链子,莫要让额娘失望!”
说罢,一众宫人及侍卫迅速围拢过来,半拥半推着永琰往前走去。
永琰满心不情愿,频频回头张望,目光中满是牵挂与不舍,可映入眼帘的,唯有嬿婉那身姿挺拔,矗立在营帐前的孤影,直至那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众人脚步匆匆,身影渐远,喧嚣与纷扰如潮水般褪去,围场迅速沉寂了下来。
风过林梢,沙沙作响,愈发衬出此时的静谧,唯有那几辆马车周围一片忙碌景象。
马夫们神色紧张,手脚麻利地检查着缰绳、车轮,宫人们则手捧细软、药材等物,轻手轻脚又快速有序地往马车里安置。
一切都紧锣密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生怕稍有差池。
没过多会儿,诸事妥当,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辘辘作响,扬起一阵尘土,便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马蹄声声,似在与时间赛跑,须臾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官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