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明天你休息吧?”中年女人端着海碗从厨房跨入饭厅,把满满一盆海鲜汤端上饭桌,随手脱下围兜挂在桌畔座椅的椅背上,边拉开椅子坐下拿起架在饭碗上的竹筷,眼睛始终盯着旁侧身穿墨绿色警服的男人。男人好似没看到那火辣辣的目光,正埋头拨着碗里的白米饭。中年女人摇头轻叹了一声,接着清了清嗓门,挑目询问。
“哥――!妈在问你呢,你有没有听到啊?”男人对座的姑娘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夹了块红烧肉塞入嘴里,边吃边数落道:“又再想案子了吧?妈不是跟你说过吃饭的时侯不要想工作上的事吗?”
“我也说过,让你嘴里嚼东西的时侯别说话,你听了没有?”中年女人冲着与自己长得七分像的女儿翻了个白眼,摇头道:“你别总说你哥,你和他一样,都不让我省心!”
剪着爽利齐耳短发的姑娘不满地轻哼道:“妈就是偏心,老是偏帮哥哥。”
“我哪里偏心啊?是短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用的?”中年女人瞪视着右手边的女儿,直到女儿撇撇嘴低头不敢与自己对事,方开始每日一次的老生常谈。“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老大不小了,却连个对象都没有。国庆啊,隔壁老顾家的儿子比你还小七岁呢,可孙子都快两岁了。你说,有哪个三十三岁的男人还不结婚的,啊?你们警局里的人就不笑话你?”
“嘻嘻……”年轻姑娘见自家哥哥被老妈挖苦,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中年女人怒目而视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还记得吗?三年前你大姨来跟我说,她那有个小伙子,人拿得出手不说,家里条件也好,让你去见见面。结果,你死活不同意。我就想,反正你才二十六,还能等上两年,就顺着你没逼着你去。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说肯定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哼!你这话明年就要到期了,怎么没见你带男朋友回家让我长长眼啊?要是没男朋友的话,你和谁结婚去呀?”
姑娘皱着鼻子扬了扬眉,不知怎么接话,只得学着对面的哥哥举起饭碗装作埋头苦吃的模样。
“别光顾着吃饭,多吃点菜。”中年女子斜视着一直沉默不语,低着头满腹心思的儿子,暗怪自己太心软,当初就不该由着儿子报考警校。闹得现在每天像打仗一样,连个休息天都不安宁,整天就知道围着案子转。中年女人心头有气,但瞧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得叹息着往他碗里夹了两筷子菜。想了想,蠕动了两下嘴皮子,握紧竹筷道:“国庆,楼上的方婆跟我说,她们家有个亲戚,一家都是老师。她们家里有个女儿,今年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一边吃着海鲜汤的姑娘张着嘴,露出吃惊的神情,嚷道:“她怎么弄到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啊?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妈,你可别叫人给骗了!”
中年女人暗恼女儿打断自己的话,唯恐儿子听了自己的话躲出去,赶忙一把拉住儿子的衣袖,边冷冷地瞥向女儿,怒喝道:“你也好意思说人家?怎么不想想你自己,都二十九岁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说出去,我都替你脸红。要是以后相亲的时侯,男方也这么嫌弃你,你心里好过吗?”
姑娘嘟着嘴道:“我也是为哥哥好啊。一般人家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在二十三四岁就结婚的?”
“啊!”中年女人重重地点头,横眉怒对着女儿道:“原来你也知道人家小姑娘都在二十三四岁就嫁人了。那你倒给我说说,自己为什么要弄得这么晚?”
“妈,哥不是还没结婚吗?我怎么好意思赶在他前面。”年轻姑娘暗中朝对过的哥哥挤眉弄眼,做了个爱莫能助的怪脸,边拿着碗筷起身,向满面怒意的母亲心虚地笑了笑道:“妈,我吃好了,先回房了啊!有什么事,你慢慢跟老哥说吧。”
中年女人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只会惹自己生气的女儿,扭头转视被自己扣下的儿子,语重心长道:“国庆啊,不是妈要逼你。你往外看看,有哪个小伙子过了三十还不结婚的?妈知道你工作忙,可再忙也要成家啊!这次你方婆介绍的人我已经见过了,是个好姑娘。等会儿,我去打个电话替你把人约出来,你明天……”
“不行,我没时间。”
未等自己把话说完,就听到儿子斩钉截铁的拒绝声,中年女人恨得拧了儿子一把,直把人捏地变了脸色,连连讨饶才罢休。“田国庆!你还认我这个妈吗?要是你还认我,明天就跟我去见那姑娘。你和你妹妹这么大岁数都不结婚,妈走出去都没脸见人啊!你知不知道?”
“妈――!”田国庆为难地看着通红着眼哭诉的母亲,啧了啧嘴道:“我手上有个大案子,影响很不好,局长要我们尽快破案。”
“那也不能耽误你结婚啊!”中年女人撇过脸昂起下巴,做出一副‘说什么都不妥协,一切我说了算’的表情,扬声道:“反正,你明天一定要给我空出时间来!要是你们局长有什么话,我去跟他说。”
“妈……”
叮铃铃叮铃铃……
田国庆正想与母亲据理力争,忽然间,外头传入电话铃的轻响声。田国庆神色一凝,一下子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未等身侧的母亲回神,便如猛虎出洞般的冲出了饭厅,跑到隔壁房间接电话。中年女人却哪里拦得住?
“什么?好,好,我马上来。”
坐在饭厅里的中年女人在田国庆去接电话的时侯已经有所准备了,但此刻听到他对着电话另一头说的话,仍忍不住怒上心头。中年女人撑着饭桌起身,夺步至客厅,方要说什么,只见田国庆挂上话筒,飞似的操起茶几上的车钥匙,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出口处拉开房门,跨出门时回头朝中年女人打了声招呼。“妈,我走了。那些事,等我有空了再说。”说罢,一气呵成地迈腿侧身跨出门缝,顺便带上房门。
“你看,看他那个样子!”田母目送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合上的大门,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妈,你别气了。等爸回来,让爸好好教训他!”先一步离开饭桌的姑娘正拿着个洗干净的苹果啃,边说着风凉话。当看到有火无出发的母亲把目光移向自己,赶紧抱头鼠窜地溜回自己房里。这般不贴心的举动,引得田母又一番咬牙切齿。
不提田家之后发生的事,单说田国庆拿着车钥匙骑车去警察局的路上,一连超越了前面的九辆自行车,最后,连柏油路上的小轿车都落在了他的身后,那副拼命的模样,不仅使得骑车人小心避开,连车子都往左边贴了一些,就怕田国庆一个冲动扑到了车轮底下去。
田国庆之所以这么兴奋,是因为被下属告知医院里昏迷的孩子终于苏醒了。他是跟闻天傲打过交道的,知道这个孩子与众不同,比同龄的孩子要聪明得多。只怕,还真能从他嘴里问出些有用的消息。
眼下,能掌握的线索,他们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但却完全找不到头绪。可是,上级逼着他们破案,因为这件案子的性质太恶劣了。虽然,警方和闻家同时施压,总算把闻家雇佣的保镖死亡的事隐瞒了下来。但沈万才一家被灭门的信息,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沈万才的爹娘兄弟还在,他们这么一嚷嚷,满天下都知道了。
想起沈万才的家人,田国庆觉得可笑。当他和小刘把沈万才的死讯带给对方的时侯,沈万才的亲人不仅不为他难过,反而心心念念着他死后的继承权,想要从中大捞一笔。可惜,沈万才死前写过遗嘱,说要是自己有什么万一的话,所有的钱都捐献出去,一分都不留给亲人。因此,他们得不到遗产不说,连日后沈万才在平日里给的孝敬都没了。大喜大怒之下,这几天正和沈万才生前委托的律师事务所闹呢。
田国庆心道,根据法医的检验,他们从别墅内的火场中取出的两具尸体,分别是主人沈万才和他已经出嫁的小女儿沈惠茹。沈万才死在玄关,沈惠茹倒在偏厅里。由于尸首被火烧得面目全非,法医也不能确定对方真正的死亡原因是什么。但照闻镶玉的意思,这些人都是被蛊虫咬死的。可田国庆根本不相信世上会有蛊虫这种玩意儿,他认为蛊虫是小说里捏造出来吓唬人的。
不过,虽然田国庆不信,但死在林子里的那些人身上密密麻麻的小洞,确实无法合理地作出解释。经法医解刨,死者体内的内脏也有被钻空的痕迹。田国庆是无神论者,却并非铁齿之人,只要给他证据,他是不会固执己见的。所以,他为闻镶玉的说辞找了个更恰当的说法,对方口中的蛊虫其实是一种新型的生化武器,被人刻意培养出来的食肉虫。
然而,无论法医怎么检查,甚至连猎犬都用上了,可现场也好,死者的遗体上也罢,一点虫子碎屑也没看到。但不是虫子的话,有什么武器会形成这样的伤口呐?又是个死胡同。
闻镶玉倒坦白自己见过僵死的蛊虫,可惜东西已经烧掉了。闻镶玉的意思是,他请来的天师要求这么做的。天师说这种东西留不得,要马上就地销毁,他不得不同意。之后,闻镶玉命人画了模拟图交到他手里,他把图给法医看了,对方说虫子的形态与伤口吻合,如果这种虫真像闻镶玉说的那样恐怖的话,确实可以往这方面大力追查。
可是,闻镶玉给出的模拟图不能当作决定性证据。因为,发生惨案的当夜闻镶玉不在现场,他是第二天早上去的。闻镶玉没有亲眼看到虫子袭击人,只是在事后推断和猜测,这个是做不得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