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刀叉使用的很熟练,优雅文静,循规守礼,一点不像他说的那样,贫苦出身,没有什么见识。
他的目光看向台上的一架钢琴。
“你看什么?”我皱眉问他。
“我想弹首曲子。”
他坐到琴凳上,修长的手指行云流水般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跳跃,优美流畅的旋律从指尖倾泻出。
是一首《月光曲》。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一丝不苟的军装,挺阔硬朗,却能弹出如流水般温柔悠扬的曲子,真是极致的反差。
我迈着稳健的大步走过去,手里端着只酒杯,倚在钢琴边上歪头看着他。
二楼包间紧闭的门打开了。
一位漂亮的女子走出来,倚着雕花栏杆向下看去,先是有些惊愕,久久没有动作,好似也沉醉于这首蕴含着静谧淡雅和淡淡忧伤的曲调。
琴音停下了。
指法变换,长串的琶音从深沉的低音绵延到清灵的高音。
是一曲悲怆苍凉的《满江红》,祭奠血洒革命的烈士,本是与钢琴清脆明快格格不入……
这首曲子,正是傅晚晴曾经弹过的。
那时她踌躇满志,目标明确,前路光明。
如今,她迷茫无措,处处碰壁,看不到一丁点的曙光,此时又听到了这首曲子,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二楼包间的门已经关上了,但深黑色的门掩盖不了内心的失落和悲伤。
一曲终了。
“你还会弹钢琴?”我不禁侧目。
“很奇怪?”他捋了捋衣袖,坐回座位上。
“穷苦人家哪买得起钢琴?”
“可我就是会。”
我知道,和他是讲不通道理的,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说辞诡辩,但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我总觉得他做事带着目的性,但我找不到任何证据。
……
我是政府的财政顾问——傅晚晴。
我曾经答应过杨世彦,等国家统一,天下太平,就和他隐居避世,不再过问这些纷争。
我食言了。
难逃奔波营营,几番辗转,我们天各一方。
他在杭州,我在武汉,空间上的距离不算远,但政治上的沟壑无法逾越。
谭主席与曾主席貌合神离,政府内贪污腐败,蛀虫横生,根本就实现不了那些光明的理想。
我不想干,但逃不掉了。
每晚,听夜来歌吟般的风声,不欲惊扰每个屋檐下,绮丽或悲凉的沉睡,然后随着屋檐轻滑过,又转向另一个窗口。
窗外之景,本应静卧而赏,伴之入梦,却从此再也入不了被乱花渐迷的眼,和逐渐迷失的心。
不知何时,我不再贪睡,也已经习惯深夜不眠,不再惧怕黑夜的孤寂,不再渴望晨时的光明。
突然想将世界放逐……
直到又听到了曾经的曲子。
前路好像又有了一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