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比正常鞋子要厚很多的鞋,犹如一道缺口,撕开了这桩灭门大案的面具。
大庆钱庄内,何家所有的仆人都被喊了过来。
“老爷的鞋都是奴做的。”中年仆妇有些惶恐,她有些怯怯地看着贺境心,“老爷让奴做高一些,奴只是个下人,主子吩咐什么,奴就做什么。”
贺境心看着那仆妇,“你是何时给何家做事的?”
仆妇:“奴是九年前到何家来的。”
意料之内的时间。
这些仆人里,最早到大庆钱庄的是赵管家,那也是十年前,何庆年兄弟重新支撑门庭之后才招揽来的人才。
赵管家瞧起来四十出头的年纪,面白无须,此时站在一边,形容有些憔悴。
贺境心领着仆从们,走到摆放尸体的仓房内。
此时,何家兄弟还有另一个疑似假何庆年,三具尸体,都用白布盖住头顶。
贺境心让那些仆从都排好队。
她走过去,将三具尸体上的白布掀开,只露出脸部,然后她抬手示意赵管家上前来。
赵管家显然有些不太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因为命案发生之后,李斌就把何家的仆人都传召过来,一一认尸过,不只是仆从,与何家有来往,颇有交情的人家,也请了过来确认身份。
“认认吧,这三个人,何庆年是哪一个。”贺境心道。
赵管家心下狐疑,何庆年乃是大庆钱庄的当家人,他们这些人怎么都不可能认错自己的东家吧?
赵管家指着服毒自尽的那人道:“这是我们东家。”
“看仔细了。”贺境心道。
赵管家点头肯定道:“看仔细了。”
贺境心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让他先到一边等着,然后依次让后面的人上前来认人。
队伍越来越短,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服毒自尽的那个人是何庆年。
“东家的头发,好像不太对。”有个小丫鬟站在尸体边上,她迟疑着有些不确定,这人的脸就是东家的脸,但是头发却好像白了一些,“我是夫人的梳头娘子,有时候也会帮东家梳头,东家头上没有那么多的白头发。”
贺境心来了点兴趣,她坐直了腰,“除了头发之外呢?东家这张脸,还有什么区别吗?”
小丫鬟不是很敢确定,“贺大人,奴能看一看东家的耳后吗?”
贺境心点头,“可以。”
小丫鬟因为害怕,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毕竟这可是个死人,她抬起手,想去将那尸体的脑袋掰过来,却又因为害怕而不敢触碰。
仵作见状,上前一步,拖住那尸体的后颈,将尸体的脑袋拖了起来。
小丫鬟忙蹲下身,目光落在尸体的耳后,“可以了。”
仵作将尸体放了回去。
小丫鬟:“贺大人,这人不是我们当家的,我替当家的梳头,当家的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痣,他没有!”
小丫鬟这话一出,刚刚那些指认过尸体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再看看另一个。”贺境心道,“看看那个人,除了脸之外,和你们当家的是不是一样。”
小丫鬟闻言,走到另一具陌生的尸体边上,那人的脸看起来与往日大家看到的何庆年并不相同,但小丫鬟是梳头丫鬟,比起脸,她更为熟悉的是主人的头发,头型,还有后脑勺,耳朵,脖颈这些地方。
仵作把那具尸体扶起来,小丫鬟站在后面看了一眼。
这个角度是小丫鬟最为熟悉的角度,“他……他才是我们当家的。他耳朵后面有颗小痣,当家的头发就是这样的,没有那么多的白头发。”
贺境心的目光,从何家仆从的脸上一一扫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错过。
绝大部分人都很震惊,不敢置信,错愕,茫然,空白,但——
贺境心的目光,落在了赵管家的身上。
她从赵管家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顿悟,像是原本心有疑窦,在此刻明了了一般。
贺境心让小丫鬟下去,让之后的仆从接着指认,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梳头丫鬟的影响,之后的几个仆从看何庆年的脸,或多或少总能看出那么一点点的违和。
认完脸之后,贺境心将尸体身上的白布全部掀开,两具尸体并排靠在一起,对比了两人的高度,那穿着厚鞋的尸体,与何庆年的尸体一样高。
众所周知,只有假的才需要伪装。
日常生活在大庆钱庄,众目睽睽之下的那个何庆年,是假的何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