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刀人,游历四方,通风水,走阴阳。
江湖有传言:赊刀人能铁口断生死,神算定乾坤。要知身后事,请问赊刀人。
但这些,对于普通人来讲,太过遥远和陌生。
倒是宋钺,杂七杂八的一些野史杂记看了不少,对于赊刀人这样一个神秘的职业有所耳闻。
“我曾经在一本野史上看过,赊刀人会背着刀箱,于荒年乱世之中行走天下,他们将刀赊给有所求之人,等到若干年后,对方心想事成,再上门收债。”宋钺道,“还有一本杂书上有言,前朝皇帝之所以能够结束乱世,建立大雍,便是曾经向赊刀人赊过刀。大雍立国之后,赊刀人找上那皇帝,但皇帝当时膨胀了,不想还债,最后一夕毙命。”
宋钺盯着坐在树下,已然失去生机的人,“赊刀人不轻易现于人前,要么是赊刀,要么是收债。”
几人都目露恍然之色,贺影心抓着贺境心的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赊刀人呢。
“那现在怎么办,他死了诶。”贺影心问。
宋钺想了想,“这里距离临汾很近了,我们带着他,进城报官。”
无论是什么身份,都是大晋的子民,出了人命案子,自然是要交给当地府衙去管。
留在这里,鬼知道会不会有野狼野狗什么的,出来吞噬这人的尸身?
虽然树下死了人,但大家也的确是热得慌,并没有马上离开。
福伯和骆修远去附近找水,张满则和贺影心一起,去找找有没有枯树枝什么的回来生火。
花明庭被骆修远留在树下小歇。
宋钺从马车上拿了一套笔墨纸砚下来,他们要把这人带到临汾去,但现场的画面得保留,他们要挪动尸体,肯定要记录下尸体现在的状态。
贺境心蹲在刀箱前面,她对这个箱子十分好奇。
箱子上上了锁,那锁还颇为精巧,贺境心稍微费了点功夫才打开了箱子。
那箱子里面,被分成了三层,最底下一层放着的是几把寒光逼人的刀,中间一层则放着一些菜刀斧头剪刀一类的,最上层,却放着一个盒子。
贺境心打开了那盒子,最上面压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那玉的形状是一个非常精巧的八卦形,玉下面绑着白色的流苏。
贺境心缓缓地伸手,将那块玉拿了起来。
外面如此炎热,但那玉入手的触感却很凉,一如贺境心此时的心情。
因为这个玉佩,贺境心很眼熟。
她曾经在她娘的妆匣里见到过,只是她娘不甚在意,她也只认为那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而已。
但现在,她竟然在赊刀人的刀箱里,看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玉。
多亏了贺境心从不会遗忘的记忆,她如今能想起她娘那块玉的每一个细节。
让她连两块玉佩只是相似这样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贺境心内心狂风暴雨,但脸上依然镇定的很,像是在把玩毫不相干的东西一样,她将那块玉凑近了看。
玉佩的正面刻着“十八”,反面则刻着一个“温”字。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贺境心将玉佩放下,她的目光,落在了盒子里其他东西上。
那下面,放着的是一卷竹简,一把刻刀,竹简几乎被盘出包浆了,应该是经常被打开翻看。
贺境心拿起竹简,竹简最上面,刻着一个和玉佩图案相似的八卦,八卦中间是一个温字。
她的指腹轻轻从温字上拂过,而后,她打开了竹简。
竹简上记录着的是年号,月份,具体日子,地点,细致到某条街,赊刀的债主,债主的具体描述,赊了什么,心愿是什么,达成后如何偿还。
前面的一些,在记录的后面,都被刻上了一个√,后面还有很多日期靠后的,都未曾了结。
贺境心注意到,最后一个√的记录,正是在临汾。
天元十二年,六月初一,晋州,临汾,如意巷,巷尾第二家,何庆年,何家三少爷,清瘦,面白无须,中等身高,有咳疾。
赊刀一把。
愿景:重振何家钱庄,重现昔日盛景。
期限,十年。
如今是天元二十二年,六月初二,昨日正是竹简上写着的十年之期。
“这人是收完债之后出事的。”贺境心将手里的竹简递给宋钺。
宋钺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眉心皱起,“莫非是他收完债,那何庆年心有不甘,行凶杀人?”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贺境心道。
将竹简和玉重新放回盒子里,刀箱被重新阖上。
贺境心和宋钺的目光,落回了斗篷死者的身上。
“这人应该是中毒而死。”贺境心说着,抬手拉下温十八的斗篷。
死者的脸暴露在二人面前。
眼前的人,眼睛闭着,脸上呈现出青紫色,嘴唇颜色发乌。他看起来挺年轻,容貌不是清隽那一挂的,反倒是有几分侬丽。
贺境心注意到,这人的额角有一个已经干涸的血点子,但那个位置并没有伤口,不是他的,那就是其他人的。
“这人的斗篷……”宋钺的手,摸着斗篷,“应该是沾染了血之后,又重新被晒干了。”
所以看起来板结硬挺。
“这人应该经历过一场厮杀,身上都是血。”贺境心道,心中忖度,这人死之前的最后一笔账,应该收的挺不顺利,但看那一笔的后面,也有一个√,想来还是收完了债的。
“花叔,帮个忙。”宋钺抬头看向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的花明庭。
花明庭从地上站了起来,走过来。
“搭把手,把这人抬到牛车上去。”宋钺这时候倒是有点庆幸,他们白得的两头牛了,这不是半路上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也能解决了。
三牛四牛:……你礼貌吗?牛牛是用来拉尸体的吗?!
但可惜牛牛不会说话。
贺境心将放水的那个板车,收拾出了一个空档,花明庭和宋钺将温十八抬到了板车上。
“这人死之前,至少杀了有五个人。”花明庭道,“他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了。”
人瞎了之后,其他感官总是会进化的十分优秀,此时他站在这具尸体边上,那血腥气十分熏人。
“花叔,这人嘴唇发乌,脸上青紫,你可知有什么毒会让人如此?”宋钺问。
花明庭想了想道:“这种症状,倒是很多毒都能做到,最常见的一种就是砒霜。我不擅此道,只能入城之后,让仵作来验毒了。”
两人闻言,倒也不失望,此人是被毒杀这一点,是绝对没跑了。
宋钺寻了一块油布将尸体盖了起来,想了想,这样似乎不太行,天气太热了,人死后尸体会很快腐化。
贺境心就拜托花明庭,从这棵长得异常茂盛的歪脖子树上,修剪了一些枝丫,宋钺就抱着这些枝丫,挡在了油布的外面,借此遮阴。
骆修远和福伯找了水回来,骆修远还叉了几条鱼,此时已经洗剥干净了,提在手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