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往前迈出去的那只脚蓦的顿住了,她猛地扭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但囚牢中很昏暗,春杏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是谁?”春杏警惕地开口问。
这个时间,看守囚牢的衙差早就睡死了,况且就算没有睡死,怕是也接到了命令,要盯着她咽气吧。
“贺大师让我看着你。”花明庭淡淡道。
春杏愣住了,她起先并未反应过来,这个贺大师究竟是何人,只是脑海中很快想起来,贺境心装作自己荣娘上身之时的模样,她有些迟疑地问:“县令夫人?”
花明庭应了一声,肯定了她的猜想。
春杏:……
万万没想到,那县令夫人竟然不是在装神弄鬼,她真的是个玄门中人?
春杏有些可惜,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挂在眼前的腰带,“县令夫人还不许人畏罪自杀吗?未免太霸道了些。”
花明庭抱着剑站在角落里,他没有说话。
春杏坐了下来,算了,这人总不能一直盯着她,况且——春杏自嘲一笑,就算她不自杀,那些恶鬼也不会允许她活着的。
她如今的价值,便是去死。
她的手,轻轻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绑着一根有些旧的红绳。
幼时的记忆,春杏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但她却还能想起春花烂漫的时节,阿姐背着她漫山遍野的找菌子,找春笋,阿姐的手很巧,她会采了五颜六色的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她的脑袋上。
春日阳光温暖又明亮,阿姐的笑容明媚又舒朗。
阿姐生的好,自从眉目长开之后,上门说媒的人就没有停过。
有些不怀好意的会唆使他们爹娘,要他们把阿姐嫁到好人家去,说是嫁,其实是卖,如此便能换一笔钱来花花。
但家里人并不愿意,他们不肖想富贵,只愿儿女不饿肚子不挨冻,如此平安一生也算是圆满。
阿姐同邻家的小哥青梅竹马,两家人早有默契,只等阿姐及笄了,便将两家的亲事挑明。
家里出事的时候,距离阿姐及笄不到一个月,那一日,邻家小哥为护着阿姐,叫人打破了脑袋,阿姐当时害怕又愤怒,眼神里全是刻骨铭心的恨意,她应该是不明白,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对她。
春杏侥幸活下来之后,也时常想问一问这老天爷,他们家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啊,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只守着家中一亩三分地,他们不肖想那泼天的富贵,只是想要偏安一隅苟且活着——
只是活着而已,为什么这么卑微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
只可惜,老天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她只看见了更多的不堪与荒唐,她拼命活下来,然后被送去了雅韵楼,成了个不起眼的跑腿小丫鬟。
她缓缓地侧过身躺下来,她闭上眼睛,她想,明天衙差发现她没死,想来会很生气吧。
她脑海中想起贺境心,想起她离开时,回头看了她一眼时的眼神,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她可能不会那么容易“畏罪自杀”。
*
荣氏典当。
大厅之中,放了好几口箱子,典当行的东家路丰年和徐掌柜都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