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骆家,与开国功勋的那个骆家并不是同一家,不过这个骆家同样发迹于江南,有人猜测这家与骆老将军有亲故,但骆家人却从未承认过。
骆家当家人骆坤华,乃是先帝在世最后一榜的进士,他名次并不靠前,一开始谋了个外放的官,在万州的一个小县当县令。
骆坤华在任六年,做出的最亮眼的功绩便是治理了万州的水患,往年每到雨水季节,万州的堤坝就总是容易决堤。新帝继位后的第三年,万州那一带连续下了大半个月的暴雨,长江水位暴涨,好几个县都被淹了,但骆坤华所在的那个县,因为骆坤华治理的好,这次并没有受灾。
新帝这才注意到这位骆大人,他凭借着治水的功绩,调任江州任知府。
顾岑宴便是江州人氏,杜氏也是在江州府,把两个孩子的命运交换了。
后来,骆坤华一路高升,几年后就被升到了长安城去当了五品京官,最后一路做到了如今的户部尚书之位。
入阁的阁老,距离拜相也不过只是一步之遥罢了。
顾岑宴住进了客栈里,他要了简单的吃食,便和小二接着打听,这骆尚书家,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怎么没有!”长安城的老百姓,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爱看热闹,尤其是平日里接触不到的那些大人物家的热闹,“举人老爷,你是不知道,就在三个月前吧,唉哟,这骆家热闹的不得了!”
因为太热闹了,也太刺激了,以至于在每天都有不同新鲜事发生的长安城,店小二提起骆家就能直接想起当时发生的事。
“那天,有个背着背篓的姑娘,手里扯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是两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人,她直接上了府衙,击鼓鸣冤,说是自己被恶仆偷换身份了。”店小二说的十分带劲,主要是那天他出去帮客人跑腿买样茶食,结果就正好围观了一遍事发全过程。
当时苏芷击鼓之后,顿时就招惹来了长安城里那些爱看热闹的老百姓,起先大家都很不赞成苏芷的举动,毕竟苏三郎一直在试图说好话,让苏芷心软。
但苏芷的心如磐石,幼时无法反抗时,直面对方狰狞可怕的脸,还有沙包大的拳头时的恐惧,让苏芷早就丢掉了名为心软的东西。
周围有百姓指指点点,有人嘀嘀咕咕,认为无论父母做了什么,身为子女都不能如此对待父母长辈,这不是不孝吗?
苏芷嫌烦,直接从苏三郎本就破了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团吧团吧,直接堵住了苏三郎的嘴。
世界顿时安静了。
周围围观的人群:……
人群也安静了。
这姑娘也太虎了吧唧!
京兆尹何闲来的挺快,他走了一遍流程后,就让苏芷还有被苏芷捆得严严实实的杜氏和苏三郎一并上了大堂。
苏芷到底是读过书,她口齿清晰,官话说的很好,将自己是如何听到父母说出当年之事,以及这些年来,这对夫妻是如何苛待她一事,尽数说出来。
何闲听了苏芷的话之后,表情认真了几分,他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你可知,若你说谎,是会被治罪的!”
“我知道。”苏芷并未退缩,她始终直视着何闲的眼睛。
而此时,外面围观的那些百姓全都哗然一片。
不为旁的,就因为前些日子刚刚传出来,说是皇帝有意将户部尚书骆坤华的嫡女骆明玉,赐婚给二皇子当正妃。
若眼前这个姑娘说的是真的,那骆家嫡女骆明玉,岂不是根本不是骆家血脉,而是堂上这一对夫妻的亲生女儿?!
何闲此时也觉得十分麻烦,他后背都坐直了几分。
何闲原本还在想,这种被人恶意抱错之事,不是应该直接去找亲生父母吗?为何这苏芷一上来就选择了状告苏三郎和杜氏恶意拐带主家千金。
要知道,朝廷对于拐子深恶痛绝,若一旦确认了此事为真,那杜氏最轻的是斩立决,重判就得是磔刑,所谓磔刑,不只是要将人贩子处死,还要分尸,并且不许收尸。
而作为杜氏的枕边人,虽然没有亲自拐带主家千金,也要被处以流放之刑。
朝廷以此重刑,恫吓那些拐子。
如此,这两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全都得死,还是死的令人唾骂。
若是这两人真的是骆明玉的亲生爹娘,那骆明玉的名声几乎会全毁。
老百姓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对此毫不知情,毕竟那是生养她的人,就算骆家不介意,愿意过继她,但她到底并非是骆家亲女,还有那样一对不堪的亲生父母,不说二皇子,这长安城里但凡讲究点的人家,都不会愿意要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
何闲看着苏芷,最终还是差人去户部尚书家传话,并且将当家人请到堂上来,当堂对峙。
苏芷始终站的笔直,对于一会儿可能要见到的亲爹亲娘,苏芷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许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遭遇,苏芷比谁都明白,流着一样的血又如何,他们不曾相处过哪怕一日,只凭血缘是没有办法成为真正的家人的。
所谓家人,是朝夕相处,日日积累下来的那些记忆,是彼此惦念,嬉笑怒骂之后的亲昵。
苏芷甚至做好了自己可能被讨厌的准备。
毕竟站在骆家的立场上来看,她这突然冒出来的亲女,其实并没有多讨喜,甚至还会讨人厌。
因为她的到来,直接撕碎了骆家的平静,她没有第一时间找上骆家,反而选择将杜氏和苏三郎扭送告官,将蓄意抱错的事情翻到明面上来,会将骆家直接推到风尖浪口上去。
骆家人有可能会不喜欢她,这种事情她早就在踏上长安城的旅途上时,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没有道理只有她一个人遭遇这一切,她至少要让所有应该知道的人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要给当初没有一点反抗之力的自己,讨要一个交代。
骆家人来的比预想之中要快得多。
来的是骆夫人,骆大人这个时辰还在户部当值,不过何闲已经差人去请了。
骆家住的近一些,所以骆夫人先到了。
骆夫人在听到传话时,脑海中第一反应便是荒谬,她甚至还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差爷提起的杜氏是谁,她曾经有个陪房,的确就姓杜。
紧跟着被骆夫人想起来的,就是她曾经在那孩子三个月的时候见到的,瘦骨嶙峋小脸蜡黄,和包在另一个襁褓之中的明玉截然不同。
她心情十分复杂,她本能地想要拒绝相信差爷说的这些,因为若这些事真的,那么……那么她当初看到的那个瘦弱的孩子,甚至后来那孩子差点意外病死……
不能想,想了就觉得堵得慌。
骆夫人走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差人将骆明玉叫上了。
下人去找骆明玉的时候,她正和几个闺中密友赏花喝茶,一派悠闲。
下人不肯说明理由,支支吾吾的,骆明玉等得不耐烦,便和闺中密友暂时告退一声,去见了骆夫人。
两人乘着马车朝着衙门去了,去的路上,骆夫人犹豫再三,还是将差爷来说的事情告诉了骆明玉。
不说也是不行的,这事情根本瞒不住,这长安城里的老百姓,素来热衷于传播京中大户人家的是非,像是这种,当家主母的孩子被陪房奶妈换了的事情,绝对会在长安城老百姓中口口相传。
况且——
若衙差说的是真的,骆明玉一起过去,也能见一见那对夫妻。
马车停下,骆夫人和六神无主,脸色煞白,根本不愿意下马车的骆明玉,一起走进了大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