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影心将玉佩塞进贺境心的手里,“这是爹给我的,我一直收着呢。”
贺影心用挑剔的眼神看向宋钺,嗯,二傻子太傻了,哪里配得上她聪明伶俐的姐姐!
贺境心深吸一口气,看着手里的玉佩。
玉佩的玉不算顶好,但胜在色泽好,玉佩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钺字。
皇帝检查过玉佩,这才点了点头,“既如此,老三,你就死了心吧,宋大人和贺姑娘的婚约是真的,有玉佩为证呢。”
三公主气地一跺脚,红着眼眶跑了。
皇帝收敛了神色,看向宋钺,“宋大人,既然你有未婚妻,为何不第一次就说出来,害得朕的三公主,再次受伤!”
宋钺:啊?
贺境心眉头皱了起来,如今三公主已经走了,皇帝为何还要坚持所谓的婚约?
“臣……臣……”宋钺吓得跪在地上,额头上都起了一层冷汗。
是了,他第一次,在琼林宴上,被皇帝拉着想要赐婚的时候,并没有说出婚约之事,如今回想起来,的确充满了违和感,可是要想什么理由呢?
就在宋钺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贺境心忽然跪在了宋钺身边,道,“回皇上,这一切都是民女的主意,民女觉得,如今的宋钺已经是大官,民女的身份配不上他,想要退亲,想来是因为这个,宋大人才没有告诉您,婚约之事。”
宋钺猛地抬头看向贺境心,那瞬间,贺境心仿佛看到宋钺眼睛里都在发光。
贺境心的手,悄悄伸到宋钺身后,然后狠狠拧了他一下!
这个糟心玩意儿,他自己作死,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结果还要拉着她一起往坑里跳!
如今皇帝意图未明,她的确可以说出婚约是假的,但是刚刚当着三公主的面,贺影心拿出玉佩坐实了这个所谓的婚约,若是此时反口,皇帝若是扣个欺君之罪,她和贺影心不死也得脱层皮。
眼下,只能以退为进,既然刚刚坐实了婚约,那就直接当着他的面,解除一次嘛!
贺境心想得很好,甚至都想好了说辞,然而万万没想到,皇帝接下来,竟然直接赐婚!
“朕听说,此次傅棠一案,贺姑娘贡献颇大,若没有你,案子怕是还无法顺利告破,贺姑娘如此大才,还是这长安城有名的贺大师,身份上怎么可能配不上宋大人。”
皇帝道:“况且,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听闻你双亲皆不在了,这亲事想来是令尊还在时定下的,若是退了,岂不是辜负了令尊?”
皇帝说着,看向宋钺,不悦道:“宋钺,做官先做人,不能因为你中了状元,就要效仿那些败类,抛弃糟糠之妻,另攀高枝!”
宋钺:“臣不敢,臣没有,臣不想!”
皇帝:“既如此,朕给你们二人赐婚,你们都不小了,朕赐你们二人,三日内完婚!贺姑娘,朕亲自赐的婚,他宋钺,包括宋家,想来都不敢对你的身份有意见,你可以安心了。”
贺境心:呵,呵呵,呵呵呵。
贺境心看向宋钺的眼神,充满杀气,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行了,你们出宫去吧。”皇帝心情颇好地送客。
贺境心三人出了宫,一路静默无言,气氛诡异的安静。
才出了承天门,宋钺拔腿就跑。
贺境心从牛车上,操起擀面杖跟着后面就追,“宋钺,你给我站住!你别跑!给我站住!”
宋钺、宋钺跑得更快了。
贺影心看着那两人越跑越远,边上的宫人目瞪口呆,贺影心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然后爬上了牛车,拿起细竹竿抽动大牛的屁股,像个赶车老手一样,将牛车赶走了。
而皇帝亲自给贺大师和宋大人赐婚的事,也很快就传了出去。
当夜,许百成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气得半死。
你说说你堂堂一国之君,你操心什么不好,你管一个普通老百姓的婚嫁作甚?
手底下的人来汇报,说是他们要动手的时候,忽然冲出一队御林军,他们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许百成再想弄死贺境心,也不得不暂时消停下来。
而此时,长青巷中,宋府。
福伯一大早就忙碌起来,皇帝赐婚,还要求三日内完婚,可是他家大人,双亲皆还在灵州,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赶到长安城来。
这婚是非结不可,否则就是欺君之罪,大人的乌纱帽还才戴上,可千万不能丢了。
好在福伯陪着宋钺上京之时,家里老爷太太,给他塞了不少银钱。
世间许多问题,都是撒出去银钱都能解决的。
福伯银子流水一样的往外撒,宋宅一点点地变了样,柱子匆匆漆过,地上的青石板都差人整理更换过,窗户窗纱也全都换新的,廊下的红灯笼,也是加急让人定做了送来的。
总之,三天的时间,福伯勉勉强强把原本素雅的院子,装扮成了喜气洋洋的样子。
一大早的,宋宅就十分热闹,一副主家有喜的架势。
客栈内,贺境心和贺影心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放着的一个托盘里,摆着一套做工十分考究的嫁衣,这嫁衣来历还不小,是皇帝特地令人送来的,理由是婚事仓促,担心贺姑娘来不及绣嫁衣。
贺影心小小的眉头紧皱,“姐,你不会真的要嫁给二傻子吧?”
贺境心沉着脸,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姐妹两个脸色都很难看,因为他们想过,悄悄离开长安城,反正他们又没有官职在身,也没有亲友在世,皇帝怒就怒呗,但谁知道,皇帝竟然派人盯着他们,被发现后,直接大言不惭地表示,他们是奉皇命,暗中保护她们的。
贺境心就很气,若非皇帝强行把她和影心找回来,他们早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贺影心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去找二傻子,这明明是他自己挖的坑,没道理要把你埋了。”
“回来。”贺境心一把扯住贺影心的衣领,把人拖了回来,“找他有什么用?算了,嫁就嫁,嫁了还能捞个少卿夫人当当。再说了,我如今二十二,等过了生辰,还不成亲,说不定还要被拉过去强行婚配,鬼知道会给我配个阿猫还是阿狗。”
贺影心蓦地瞪大了眼睛,是了,大晋朝开国之后,律法规定,女子二十不婚,要缴纳单身税,二十二不婚,官府可强行婚配。
贺境心已经交了两年的单身税了。
“宋钺,三元及第,如今是从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公主都想下嫁,我虽然被他坑了一把,但也不算亏。”贺境心目光落在红色的嫁衣裳,眼底却没有半点喜意,“开门吧,把妆娘叫进来给我梳妆。”
贺影心想了想,觉得姐姐说得也对,尽管她觉得二傻子太傻了,但傻也傻的好处,姐姐那么聪明,二傻子绝对翻不出浪来。
贺影心就打开门跑了出去,不多时,等在外面的妆娘喜娘就跑了进来。
原本安静的客栈房间内,顿时也变得忙碌且热闹起来。
妆娘把贺境心按坐在梳妆镜前,她仔细看着新娘子的眉眼,拿起细线替新娘子绞面,上妆。
贺境心就这么坐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地变化,稍稍有些走神。
刚刚和贺影心说的那些,是她如今愿意进坑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异常。
这三天内,她仔细复盘了一下,三日前,她被皇帝的御林军拦住,被带进宫中之后发生的事,她把皇帝和三公主,甚至是宋钺的表情,都当初拎出来反复地揣摩。
然后她发现,皇帝那天喊她回去的最开始的目的,绝对是想拆穿宋钺的谎话的。
但是后来,皇帝在见了她和贺影心之后,改了主意,之后甚至用贺影心来暗示警告她不要不识时务。
皇帝想要她嫁给宋钺。
为什么。
贺境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下那么浓重的黑眼圈,在妆娘的巧手之下,一点点地被遮盖掉,原本阴郁的气息,顿时就淡去了不少,她原本舒朗精致的眉眼就凸显了出来。
“贺姑娘生的很好啊,以后多多装扮自己。”妆娘善意地道,“别糟蹋了自己的脸。”
贺境心不置可否,她向来不修边幅。
贺境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己和自己对视,黢黑的眼眸里,犹如深渊,黑不见底。
皇帝一开始,绝对是很真心地想要招宋钺为驸马,为什么在看到她和影心之后,就改了主意,把三公主想要的驸马,强行捆绑给她。
她之前,被御林军拦住的时候,曾经十分离谱地猜测过,是不是她爹和皇帝曾经是旧相识,皇帝想要见见他们之类的。
如今想来,也不是不可能。
贺境心和贺影心生的其实不太像,贺境心随娘,贺影心倒是长得有两分像爹,但姐妹两个的眼睛十分像,站在一起,谁也不会怀疑,这两个不是一家人。
倘若是皇帝与贺从渊曾经相识,那么皇帝在看到贺影心的时候,是不是认出了她和贺从渊的关系,贺境心记得,当时在殿上,皇帝还和蔼地问了贺影心的年龄,她可不认为一个皇帝,没事会问一个不相干之人的年龄。
一切似乎变得更麻烦了。
贺境心三天前,没有强行辩驳自己与宋钺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便是因为皇帝的态度。
贺影心觉得是宋钺坑了贺境心,但只有贺境心知道,这事儿说不定是谁坑谁呢。
不过这些就不必和影心说了。
妆娘的手是真的巧。
贺境心看着镜子里,几乎是换了张脸的人,不由得想到了大理寺停尸房的那具尸体。
她当时看到的傅棠,和记忆里的傅棠,有五六分相似,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人去怀疑尸体的身份到底是谁。
喜娘拿起盖头,盖在了贺境心的头上,很快,贺境心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了一片红。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喧嚣声,贺境心辨别了一下,是宋钺来迎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