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绫被几个小厮七手八脚着收拾了一番,又扯着他的手铐脚镣将他半推半抬地带进了厢房。
其实唐绫并没有反抗,他现在的身份与阶下囚无异,反抗不仅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令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他有自知之明。不过他此刻越是艰难,到了元京城就该轮到陈国皇帝难堪了。况且这楚王府无论如何都好过囚车,至少他还能有口热茶喝。
唐绫身上的镣铐比寻常的重许多,简直像是在他身上多挂了个两百斤的大胖子,仿佛能将他生生拖累死。他此刻有气无力,站不动也走不了,只能靠坐在榻上,假寐休息。
轻轻一声咿呀门被推开,进来的只有祁霄一个人。
祁霄一身常服,浑身散发着一股闲得发慌的公子哥气质,少年人脸上还隐隐约约能找到些微稚嫩,剑眉星目、英俊明朗,似乎因此让人很难真的心生厌恶,但他满眼嚣张跋扈,又十分不讨喜,唐绫多看一眼都烦,唯独脚上踩着的一双黑色马靴让唐绫的目光停了一瞬。祁霄马靴的鞋缘有些泥尘,像是今日刚跑过野地。
“荀安侯世子,唐绫,唐子绎,对吧?”祁霄背着手,冲着唐绫一笑。
“唐绫见过楚王殿下。”唐绫起身,稍微理了理衣袍,艰难地抬起手,拱手一揖。
祁霄笑了笑,两步上前,走到唐绫身前,距他不过一尺距离。唐绫压着眼神中的戒备,不动声色地微微后撤了小半步。
祁霄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将唐绫打量了好几遍,才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问说:“世子爷生的这般姿容绝世,常被人夸漂亮吧?”
“唐绫此刻莫名成了阶下之囚,王爷这声世子爷当不起。”唐绫双手的镣铐很沉,他此刻光是要站直都得咬紧了牙、使尽力气、连头发丝都要绷起来,可就是辛苦他也得撑着,不仅要撑着,还要笑着,“在大周,男子以刚毅健硕为美,唐某自幼病弱,让王爷见笑了。”
“哦,是吗?真可惜。不过在大陈,世子爷……子绎这样的美男子可最招人爱了,方才满大街的百姓可都是为了一睹小侯爷娇颜挤得互不相让呢,连我的马都过不了。”
唐绫既然说“世子爷”担不起,那祁霄便自来熟地唤唐绫的表字“子绎”,乍一听,仿佛他们二人今日不是初见,也不是敌对的立场。
唐绫看着祁霄,听他言语间戏谑之意,心里不免有些恼怒,但不能发作。他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可以确定他一定会遇上更多这样轻浮的人、听到更多这样戏谑的话,他现在以质子身份入陈,杀不了他的人会想法设法地侮辱他、侮辱大周,而他除了忍耐只有忍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种种折辱都会有还报的一日。
唐绫眼神冷静,将心思深藏没有流露半分敌意,偏是这样却让祁霄从中看见了危险,像是深山老林里蛰伏着的凶兽,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一口。不不,这比喻不恰当,唐绫像一株妖娆娇艳的花,凡见者皆为之惊喜,却不知奇花有毒,触之即死。
“别误会,本王是夸你呢。”祁霄慢悠悠地跺了两步,一步一步凑近了唐绫,说,“据我所知,子绎今次来我大陈是为修两国之好,怎的弄成如此狼狈模样?莫不是子绎并非自愿,这就想逃了吧?”
唐绫的脸色一直不好,此刻又白了两分。他是质子不是囚徒,十日前刚渡过太华江时,陈国尚是有礼有节,待他若上宾,并无这般苛待,可就在五日前,他们一行刚入抚州府的地界突然遭遇一股匪徒袭扰,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差点将他劫走,苏勤以为是唐绫或者大周安排的人,试图将他抢回去,便不假思索地便给唐绫上了一副镣铐、锁他进了囚车,说只要安平抵达陈国元京,苏勤会亲自给他赔罪。
大陈有玄铁矿,亦有世间最好的匠人,是以武器兵刃乃是三国最强,任谁遇上都得惧怕三分。唐绫身上这副镣铐还有个颇为风雅的名字叫做“尘缘”,大喇喇两个字就刻在镣铐上,仿佛锻造这具镣铐的人不是个铁匠而是个和尚。苏勤带着这副镣铐上路,便似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会用上,真是凑巧的很。
祁霄劫下唐绫自然是什么都打探清楚了的,此刻又来问唐绫,就是故意叫唐绫难堪。
唐绫轻叹一声:“那日的匪徒我毫不知情,若是我不愿,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何况两国之战对彼此都没有好处,不过是令百姓遭罪罢了,原本就是我大周提出议和,送我出来就是为表诚意,又如何能自毁长城?”
“说不定是子绎反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