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昭迈入丞相府大门时,忽有晴空惊雷。
天际缥色倏忽阴沉,不多时便成瓢泼大雨。
温宁昭顿了顿,手指抚上腕间佛珠,抬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眉下半寸的红痣在这片阴雨中从额间渗出的血。
似冥冥之中有劫将至。
由小厮打了伞,一路穿行,停步嵩齐院时温宁昭的半幅衣袖还是被雨浸透,形容有些狼狈。
“郁相何事惊慌?”
迈入院中,伤了腰只能勉强坐在扶手椅中的郁怀面色阴沉,一侧啼哭不已的菟丝花额间淌着血也没寻个大夫来治。
温宁昭见了只是轻轻扫过一眼,便瞧见了桌面上揉皱又被摊开的书信。
郁怀没有开口,温宁昭也不着急,清隽渺远的面容藏在氤氲的茶水雾气中,静静等着郁怀开口。
“她,没死。”
温宁昭动作一顿,一时竟也没领悟郁怀口中的她是谁,直到郁怀将揉皱的书信推到温宁昭眼前,略过郁明安思绪烦乱的质问,温宁昭的瞳孔猛的一缩,视线凝在最重要的哪一行字上,
“珍昭仪就是珍珍。”
温宁昭的云淡风轻有了裂痕,不可置信的将书信仔仔细细再看一回,确认了郁明安所言不假。
当朝二品昭仪娘娘,皇上如今心尖上的宠妃,竟是郁怀十二年前弃了的女儿!
震惊的情绪在温宁昭心头不停回荡。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生的实在好。
眼睛又清又亮,是被当做掌上明珠疼出来的天真澄澈。
而他,全家被屠的可怜人,躲在破旧佛寺的小僧。
却一语裁定了她的命运。
让她从享受万千荣华的千金小姐跌进了泥泞的沼泽。
那是他枯朽一生中,第一次领悟到掌控命运的快意。
“断了腿,成了乞儿,竟还能成为珍昭仪?”
温宁昭摩挲着信笺上的珍昭仪三字,语气有些莫名。
郁怀却更震惊些,
“你怎知她断了腿,还成了乞儿?”
那年在普佛寺得了了无大师的批命,将郁明珍换回郁府后,他便再没有和温宁昭有过来往。
再次相见,彼时的小僧摇身一变成了皇上新宠的兄长,得明嫔扶持入朝为官。
因郁明珍的身世之故,他被迫暗中替温宁昭打点,流水似的银子送到了温家兄妹手中。
可郁怀确信,珍昭仪被弃后,被江兮关在城郊院中,其后断腿,逃跑,这一切温宁昭都不该知晓!
温宁昭平静的眸色扫过郁怀惊疑不定的神情,觉得他真是慌了神,眼下还要询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过往,
“既为郁相改了命途,我如何能不亲眼见一见她的下场?若是郁相一时心软,留下了那刑克六亲的女儿,坏了师傅的名声如何是好。”
那是他第一个翻转命运的人,他自然要看一看,从高台跌落的脆弱生命,会如何死去。
看她在家门前被人打晕,关进狭小破旧的别院。
看她被无能懦弱又虚伪至极的江兮逼迫接受命运。
更亲眼看着她被断了腿,在滂沱大雨中,惊雷银电下爬出小院。
雷声轰鸣中,窥伺那一片血色。
那一刻他很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