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摇摇晃晃的轿上,长鱼姣心绪平稳,并不因为方才落下的豪言壮语,而生出半分忐忑。
反倒是思索起方才玉贵仪闯入宫时,嫣芳仪往人群中钻的事情。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更何况是在后宫怀有身孕。
那等混乱之事,往人群躲,岂不是给旁人可乘之机,伤害于她?
又想到这么巧,后宫久久没有好消息传出,嫣芳仪和陶微仪却同时有孕。
风雪呼啸中,道旁躬身避开位满脸堆笑的嬷嬷,定睛一看,却正是浣衣局的徐嬷嬷。
也是这一眼,让长鱼姣忽然想起许久之前,徐嬷嬷曾提及,淑妃身旁的宫女身上,染了她携芳阁一样的药香。
那是她赠予当时的嫣荣华的药脂所带的香。
淑妃,嫣芳仪……
两个明面上没有交集的人,实则早就勾搭在一处,
指尖在轿身轻叩,长鱼姣缓缓闭眼,在脑中细细思量一番。
趋利避害是本性,旁人抛却本性,故意给旁人伤害自己机会的,又是什么呢?
是利益。
是什么利益,比得上一位皇嗣带来的荣光呢?
如果嫣芳仪今日在她的携芳阁出事,只要无人看见是她亲自害得嫣芳仪落胎,都无法伤她根本。
更甚者,即便是她害得嫣芳仪落胎,依照如今朝瑾对她的兴趣,顶天是降位,禁足。
而一个好不容易得来的龙胎,只为了换她降位,禁足,值得吗?
是有后招,还是,嫣芳仪腹中皇嗣……有异?
眉心微微蹙起,长鱼姣忽然觉出几分不妙,
“夏至,劳烦李公公多注意琼华宫和景平苑的联系。”
顿了顿,长鱼姣复又轻声,
“陶微仪处也盯着点。”
待得吩咐完,长鱼姣方才松了眉心,颇有几分倦怠的想着一会儿怎么哄骗朝瑾。
没道理他惹出来的一堆麻烦事儿,连累她操心劳累的解决。
放言哪些人再无寸进,永不晋封,是她要借此告诉朝瑾,她无畏任何偏爱所要面对的一切风暴。
也是在隐晦的提示朝瑾,想给她宠爱,就给她声势浩荡的无上荣光,别总拿点小恩小惠来糊弄人。
即便是做那人人喊打的祸国妖妃,也胜过口口声声的喜爱,却让她委曲求全来的畅快。
也是巧,小轿停在乾正宫前,天际就飘下了点点莹白雪花。
飘飘荡荡的晃悠落下,让长鱼姣不由抬手接了两片雪花,待得雪花融在手心,化作几点水珠,方才弯了弯眼。
许是因她于大雪飞纷之际降生,即便因为雪天的寒冷经受许多苦难,可她总是爱落雪。
琼鼻微皱,流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娇态,长鱼姣偏过头看向一旁的夏至,
“回宫时咱们不乘轿,雪中撑花,咱们也做一回风雅闲人。”
夏至腼腆的笑意中流露隐隐流露出几分无奈,不经意的抬眼望天。
这般天色,她赌一月月银,皇上不会放小主再回携芳阁。
这雪中撑花嘛,自然也只能是想想了。
提起一线裙摆,长鱼姣缓步上前,乾正宫在守着的小凡子正要堆笑上前,不妨沉闷的朱红宫门被缓缓推开。
眉心下半寸红痣灼灼,气韵飘渺若仙的温大学士温宁昭,正从内抬步而出。
直直撞上落日为衬,飘雪萦绕周身的长鱼姣。
天青色裙摆被素白指尖微微提起,落日的余晖与遍地雪白,都仿佛压不过那指尖的一点,透着淡淡粉意的莹润。
温宁昭不自觉的蜷曲的掌心,许久才缓缓点头,
“珍荣华。”
似梵音诵读的奇妙韵味,让长鱼姣有些微的失神。
视线在温宁昭眉下半寸的红痣上轻扫而过,长鱼姣方才点头应了声。
旋即不带半分留恋的与之擦肩,往殿内行去。
疏离浅淡的冷香伴着天青色衣角,从温宁昭的官袍拂过。
无意识的回首,目光落在提起裙角的指尖。
无人知晓,自被逐出佛寺后,温宁昭便再也记不住任何人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