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携芳阁,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小主情绪的低落。
往常总是慵懒的姿态,如今带着一层从灵魂深处涌现的疲倦。
好似于霎时历经风霜,千疮百孔。
将所有人屏退,长鱼姣眼神没有焦距的落在虚空。
被抛在普佛寺那日,春雨绵绵。
她并不知道,原来上一刻视她如珍宝的亲人,下一刻就可以因为一则批命,欣然接受另一人成为珍宝。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狼狈艰辛的跟在马车后面跑。
是如何被哀哀哭泣,说着不舍但无法违抗父亲的母亲抱着,然后藏在一座小院中。
她年幼,被宠爱,天生来就有一副傲骨。
她无法忍受那样屈辱的囚禁,她想逃,想去找哥哥。
父亲母亲有了另一个女儿,她就不要他们,她可以去找哥哥。
可她没有成功,当她在那个女人又一次偷偷摸摸来到小院,抱着她哭泣时,她终于忍不住大声的宣告,
“你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我要去找哥哥!”
她看到那个女人眼底的震惊和痛苦,后来,她等到另一个郁明珍。
和初见时的瘦小瑟缩截然不同的骄傲,高昂着下巴穿着她最喜欢的衣裳,像一只漂亮的孔雀。
不在意那衣裳,她连父母都已经决定抛弃,可她没办法接受哥哥送她的粉珍珠,被那个恶心的,肮脏的小偷窃取。
一朝得势的孔雀一定是想看她落魄求饶的样子,所以当她狠狠的提起木凳砸向小偷,小偷是那么的愤怒。
愤怒的指示着曾经,也曾那样温柔哄慰她的妈妈,举起了木棍。
一下,一下,将她的腿打断。
小偷以为打断了腿,她就只能烂死在那座小院。
可她爬了出去。
爬到了闹市,举目无亲。
爬到了渡口,茫然四顾。
她不知她该如何活下去,却始终没有想过死去。
直到华贵非凡的大船驶过,周围人声喧哗着什么,而她在茫然抬眼的瞬间,似乎和船上的矜贵的,傲慢的男子对视。
长鱼姣并不确定那人是否与她对视,但她总觉得,他是看见了的。
看见她狼狈至此,依旧想活。
于是当一道晶莹的光在空中划过,砰的一声,一枚成色极好的玉佩砸落她身边。
四分五裂,就像那个男子的傲慢。
他或许想救她,却又要她值得救。
庆幸,她得救了。
那块玉的品质实在上乘,即便碎裂,依旧有当铺愿意收下稍大一些的碎片。
凭借着那一点碎玉当得的银子,她医了腿,开始了漫长的流浪。
无意识的将一直贴身放着的荷包打开,里面是一截老旧的不像话的黑绳。
是系在那块玉佩上的绳。
陪伴她走过了无数风霜。
摩挲黑绳,感受其上的粗糙,一寸一寸拂过,就像抚去因为见到郁明安而掀起的波澜。
没关系。
长鱼姣,别着急。
欠她的,总是要还。
吐出一口气,长鱼姣将黑绳重新收拢,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濮阳渡口,也在同一时刻,驶出一艘小船。
船头坐这个十七八的少年,高扬竖起的马尾用黑绳红玉如意扣束紧,嘴角微有青紫,却带着一抹张扬桀骜的笑意。
和周身的不羁难驯不相符合的,是发尾绑了个叮铃作响的银铃铛。
此刻正被少年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