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从怀中拿出一支三股钗。
钗头处,有只栩栩如生的燕子雕刻其上,灵动而精巧。
齐兰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她一眼就认出,这是齐宿的手艺。
那燕子,弟弟曾在家中为她画过无数次,她再是熟悉不过。
看到这钗子,齐兰心中的顾忌才消散了大半。
“我知你是故意进到这里来的,你的目的是扳倒谈茗聆,对吧?”
冬苓目光灼灼,直直地看向齐兰,开口问道。
“是。”
齐兰应了一声,随即将剪刀收回,放到枕头下面。
“帮你传递消息的人,是不是应婆?”
“不是。”
听到否定的答案,冬苓不禁挑了下眉。
不是应婆,还能是谁?
三个管理者中,向肖望是肯定不会帮助她的,莫非是另一人?
“禤宜。” 齐兰轻声吐出两个字。
“那个乐师?”
冬苓满脸惊讶,她本以为,那女子虽对向肖望的行径多有不满,但好歹也算是谈茗聆身边的亲信。
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背着谈茗聆,帮着外人办事儿。
齐兰轻轻点了点头,禤宜确实是谈茗聆身边的人没错,但那也只是以前。
毕竟为了生计,纵有颇多不满,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冬苓满脸疑惑,追问道:“可她为何要帮你?”
“她并非是帮我,她只是在帮自己的好友季依然。”
禤宜刚进三生殿的那段日子,向肖望总是时不时地去骚扰她。
季依然实在看不惯他这副行径,便背地里给禤宜出谋划策,每次都让向肖望在她这里吃瘪。
久而久之,这两人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一个是没站稳脚跟的乐师,一个是琴艺不精的舞姬。
时间长了,向肖望明白了背后搞鬼的人是谁。
虽说谈东轩曾明确交代他要关照季依然,可两人平日里连面都见不着,只要季依然不往外说,他行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于是,他便将心思打到了季依然身上。
禤宜有心帮季依然摆脱困境,毕竟事情皆因她而起。
她可以去同谈茗聆再周旋一二,让谈茗聆出面教训向肖望。
可季依然却拒绝了。
深陷泥沼之人,有一个就够了。
她清楚,向肖望是贴心可靠的亲信,禤宜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乐师。
谈茗聆会帮谁,一目了然。
而在碧水轩走水的前几日,盈月便开始想办法救季依然逃脱三生殿。
她日日蹲守在应婆家门口,见到她便跪在地上求她帮忙。
盈月同她那因病去世的女儿长得相像,她一时心软,答应了。
一切计划好之后,由禤宜、盈月及应婆里应外合,再加上三生殿其他姑娘的掩护,才总算让季依然逃了出去。
季依然满心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春风暖阳,往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
从三生殿出来的姑娘,没有一个能得到旁人的尊重,所有人都觉得她们脏。
季依然回家时,需要从他们门前经过,他们看到后便朝她扔东西。
骂她不知检点,不知羞耻!
盈月为了护着她,额头被石头砸中,差一点就伤到了眼睛。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那些主动踏进三生殿寻欢作乐的男人不脏,而她们这些被迫进去受到伤害的女人,却被视作污秽?
大家不都是人么?
不都是人吗!
仅仅因为她是女子?
“清白” 二字,便困其一生?
她不断安慰着自己,只要不听不看、不想不念,这些糟心事儿总会过去的。
只要等季朗然回来,他们就立刻离开玉饶,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可命运弄人。
盈月说碧水轩走水,里面的人都被活活烧死了。
季朗然再也回不来了。
她的弟弟再也回不来了。
她睁开眼,看到的是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
她松开手,耳边回荡着季朗然在火海中的凄厉哀嚎。
黑暗将她吞噬,她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再也没办法站到太阳下,她觉得那阳光炽热如烈焰,会烧灼她的身体。
他们都说她疯了,她也觉得自己疯了。
她不能再这样苟活下去,她不能再给盈月招惹麻烦。
她要去找小朗,趁着那孩子还未走远。
她要和彩韵班的众人一同去寻阿娘,跑得远远的,去一个谈家再也够不着他们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她在路上遇到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公子。
她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他,让他去换铜板买吃的。
盈月发了疯的寻找季依然,那可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不敢去设想往后的日子,若是只剩自己孤身一人,该如何熬过这漫长的岁月。
若不是在街边摊位上瞥见那支熟悉的发钗,她也不会循着这条线索找到白简承。
那孩子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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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赌如命的爹,离家出走的娘,以及讨要剩饭的他。
白简承带着盈月来到当初遇见季依然的那片树林。
二人在林子里四处寻觅,从午后一直找到天色渐暗,才发现了季依然的尸身。
彼时正值盛夏,天气炎热,尸体已经开始慢慢腐烂,散发出阵阵腐臭气息。
白简承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当时若能向季依然撒个娇,让这位善良的阿姐陪着自己一起去买吃的,是不是就能改变这样的结局?
而她也不会香消玉殒。
若不是遇见季依然,他那天恐怕真的会饿死在这里。
可若季依然那日不寻死,如今死在这荒郊野岭的孤魂野鬼,不就是他了吗?
就在白简承呆愣之际,身旁的盈月突然弯下腰,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
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
“你看这世道,会吃人啊!” 她喃喃自语道。
她缓缓跪在地上,神色虔诚地看着那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