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弱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卑微。
“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有事。”
不想你受到伤害。
翁郁恨不得把头埋进膝盖。
从出事到现在,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乔英杰了。
她承认,她想他。
非常非常想见他。
每一个关于想念的话,翁郁都没有说出口。
可他们之间,哪怕握着电话沉默也能神奇般感受到对方的心声。
“翁郁,中川英士知道了。”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顿时击碎了翁郁所有的情念。她怔愣在原地,目眦尽裂,“你说……什么?他知道了?知道,什么?”
“他知道,我杀了中川广树。”
“所以……这就是你让我故意在那个侦探面前露出破绽的原因?为什么?他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要干什么?”
中川英士的儿子都死了,他那么在乎的、唯一的孙子,现在也死了。
他恨死乔英杰。
如今,一直在调查案子的侦探也注意到他。
只差证据,就可以将他定罪。
所有尖锐的矛头在一瞬间都对准了乔英杰。
“你要干什么?!你这样会死的!”翁郁激动地怒吼。
“你希望我死吗?”
“你说这是什么话!你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说这些伤害我?”
翁郁感觉她的心脏早已被扎得千疮百孔。
“我不会死。”乔英杰平淡地说。他仿佛知道电话对面的翁郁会愣神,所以下一秒,他又重复了一次:“翁郁,我不会死。不过,我还是输了。”
“……什么意思?”
“我跟中川英士坦白了我的身份,还告诉他杀害中川广树的人就是我。”
翁郁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跟不上,“然后呢?”
“翁郁,从中川广树死后,这些天,我跟在中川英士的身前。我发现他口口声声喊着有多在乎的他的孙子,实际上,他心里最重要的始终都是他一手创立的中川物产。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比任何亲人的生命都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吗?”
翁郁摇着头:“我不懂,你说清楚。”
“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骨肉至亲的性命,他在乎的是公司。他之所以会抛下高龄的事实,不惜翻遍日本所有的侦探社寻找中川广树,甚至大费周章地来到中国,表面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孙子,实际上,如果找不到继承人,中川物产很快就会随着他的死,更名改姓。”
翁郁不由自主地扣起冰凉的手指,“所以呢。”
“翁郁,我想用性命去赌,赌他的虚伪、自私。”乔英杰顿了顿,“结果,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当他把杀害中川广树和他是中川英士另一个孙子的证据都摆在他面前时。
中川英士沉默了。
片刻,他伸出苍老有力的手,拿起乔英杰杀害中川广树的证据。
“他撕碎了。”
在为孙子报仇和公司之间。
他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公司。
中川物产必须由中川家的血脉继承!
“他和我说,只要我愿意听他的话,认祖归宗,继承公司,就会保我一命。不过代价是,永远不能再回中国。”乔英杰沉默片刻,似乎在等翁郁的反应,而后,他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答应了他的条件。”
翁郁怔了一下,“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你会开心吗?!”
“会吧。”乔英杰的声音很平淡:“我原本以为杀了中川广树,一切都结束了。但是结果是我把中川物产的实力想得太简单。我不走,我想要结束的,永远都不会结束。”
翁郁抹干脸上的泪,“你想做什么?”
“我会让一切恩怨都在我这代结束。”
乔英杰把关机的电话揣进兜里。
他登上飞机,中川英士已经坐在私人飞机里等他了。
这是他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坐上私人飞机,里面的富丽堂皇的家具让他忍不住在心里目瞪口呆。
无论厨房、卧室、厨房、餐厅、影院、卫生间、桑拿房……反而普通飞机最应该有的座位只有两个。
乔英杰走到与中川英士并排的右侧坐下。
中川英士略带笑意地看着手上证明祖孙关系的DNA检测报告,漫不经心地称赞:“用广树的翻译的身份毛遂自荐做我的翻译,就是为了这个吧。你的计谋很深啊。”
“只是小把戏,不值得一提。”乔英杰微笑地看着中川英士,问:“我倒是有件事一直想问爷爷。”
中川英士还以微笑,“什么事?”
“当年爷爷是真的没来得及通知作为战俘的堂哥,中川孝雄吗?”
刹时,中川英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苍老深陷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一颗没了人皮的骷髅头。
两人对视着,沉默着,半响,噗嗤一声,中川英士大笑起来,他看着同样满脸笑容的乔英杰,叹道:“你果然很像我。”
声东击西,取而代之。
窗上,乔英杰好像看到了中川广树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的真诚与蠢笨。
忽然,那张憨笑的脸逐渐变得狰狞扭曲,仿佛在疯狂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他。
乔英杰还记得,那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击倒在地的中川广树。
问他:同为中川英士的孙子,怎么能只让一个人承受?
的确不能只让一个人承受。
无论是痛苦,还是财富。
「堂哥,你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