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第 156 章(2 / 2)

考课之事去岁确有,至少这满政事堂的官员对此并无异议。

出了错的反倒是今岁,或是说近来的事……

她挑开一份公文,很快被上面的鬼画符晃了眼睛。

……这写的什么东西?

略略侧头一看,吏部尚书徐密的影子被烛火映照,落在雪墙上狰狞舞动,实与人形相去甚远。

她嗅到一股令人昏沉的甜香,这不会是朝中男性官员熏染的香氛,反倒是被拘在深院中的妇人才会用的。可这香味的的确确来源于眼前人身上,甚至随着他的动作,谢琅还能看见一些细碎晶亮的粉末落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闭了气,将送到眼前案上的公文往旁一推,肃容道:

“你先回罢,吏部恐怕也有公文亟待处理。此事我会与侍中、中书令商讨,定夺后再交由你去办。”

徐密低声应是,很快退走,那股昏沉的香气也随之飘远,直至趋近于无。

……果然是他身上的香味。

熟悉的晕眩感再次袭来,谢琅都快习惯了,只懒洋洋以手支颐,待晕眩消退后,才快速翻了一下徐密呈上的公文。

——全是鬼画符。

她失了细看的心,见方许之暂时处理完了案上事务,便顺手将它们朝他的桌案上推:“中书令看看,这等考课章程如何?”

说这话时,谢琅明显注意到方许之脸上笑容一僵。

她装作没注意,又催道:“方大人知晓我近来身体欠佳,想必愿意为我分忧?”

“自然、自然。”他干笑着,也如方才她一般的速度飞速看完了一叠公文,半晌抚着胡子沉吟,“老夫倒是觉着尚好。”

哦?尚好?

谢琅挑了下眉,目光飞到望过来的宋昭脸上。

这位侍中的眼睛落在她眼中仍是烟灰色的,听了她与方许之对话,也站起身踱过来,取了最上面一份来看。

他方看了眼,神情便有变化,嘴唇微动,低道:“方兄可是说笑?”

方许之摇头道:“老夫怎会说笑。”

宋侍中没再说什么,只抿着唇将公文朝方许之案上一掷,重又回到自己案前,埋首公文当中。

谢琅随手拿了本不算紧要的折子来读,好在这份总算不是鬼画符了。她一面沉进折中所写,一面想:

看来宋昭与方许之都看不懂那些公文。

只是宋昭是真看不懂,方许之是不懂却装懂。

而且……宋昭看起来更像是不明白那些字为何以如此奇怪的语序排列在一处,方许之则是根本看不明白写了什么。

她余光瞥向又“忙”起来的方许之,总感觉他方才处理过的公文……想必也写了许多相似的鬼画符。

这可与方许之的水平不搭边啊,他再是勋贵出身,也非是蒙祖荫入仕,而是自己实打实考上来的,虽说比不上状元、榜眼、探花之才,但名次也算不上低。这样一个人身上怎么会发生识不得字的事?

她心中思忖,但六部递上来待她处理批复的公文也渐渐多了,不免按捺下思绪,专心处理公务。

及至巳时正,谢琅才堪堪将呈递上来的公文处理完毕,全数放至桌案左侧。她右手边还垒着一小部分,这是要留待圣人过目处理的。

圣人身侧的掌事女官燕回适时领了四位女官过来取政事堂的折子,谢琅轻觑着这位天子近侍的面容,与记忆中对比,也发现了些许不同:

——燕回本是极为寡淡的长相,现在落在她眼中却显得极为娇柔了。

连声音也轻柔温雅,尾音微勾,毫无半点冷肃之意:“诸位大人辛苦。”

谢琅自然随周边人起身,言道:“能为圣人效力,自是荣幸之事,何谈辛苦之说?”

女官略带红意的眼睛望向她,闻言微弯,笑道:“旁人或许不算,可圣人金口玉言,命我来时定要送国公出宫呢。”

大启此时乃女帝御宇天下,宫内女官品级都随朝臣,皆可称“我”。

谢琅未想到竟又提到她,忙弯身道:“臣谢圣人垂爱,只是……”

燕回福身,转而召候在殿外的人进来,谢琅见了才发现向来跟在圣人身边的掌事宦官楼满竟也过来了。

见楼满引着两名捧着折子的女官离开,燕回道:“我送国公出宫。”

谢琅还想再挣扎一下——她很快就能判断完堂内诸臣工有何人不对,却也不得不在燕回一句“此乃圣人旨意”下败退。

她在燕回的接引下自明凤门西侧的长乐门出宫,在素月的搀扶下行上自家马车。

车帘垂下,随着她一同上到车厢内的女侍替她斟了一盏热茶,道:“娘子暖暖身子。”

素月年少之时便被指到她身边侍奉,如今已近二十载,在外唤她国公,只余她二人在场时则仍唤“娘子”。

谢琅应声,接过饮了口,却未喝到茶味,反而是一股奇异的涩味。

她抿了抿,看了眼棕褐的茶汤,又觉得自己好像喝过。

……只是这是在哪喝过?

“对了。”谢琅后知后觉想起一事,“不必回府,往曲江去。”

她记得昨日圣上口谕,约她在曲江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