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子却未置一言,只道:“朕甚是乏累,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诸人只能恭送圣驾,待得君王走后,相继退出大殿。
谢琅此刻便是独自一人了,惟有方许之瞧了片刻,追上她道:“国公。”
“中书令又有何言?”她正觉难揣测天子所思,又听方许之唤这声,不由略显烦闷,“若也言说天象,那便罢了。”
“国公所言差矣。”方许之道。
谢琅偏头去看他,却见他双目亦同样泛红,不似人之所有,心下不免警惕三分:“那方中书有何见教?”
“只盼国公不要因此废事。”方许之抚须笑道,“可流言甚广,今日政事,不妨暂留我与宋侍中处理?”
……啧。
这老狐狸,果然是为了这事来的。
谢琅瞧着他,面色微沉:“此事不可,陛下尚未降罪于我,中书、门下二省又各有要务,二位何须多揽尚书之责,以致难以归家?”
方许之被她噎住了,不免悻悻然往外避了些。
然而两人目的地都是政事堂,不免同走一路,只是不再有话罢了。
谢琅自知已多日未来,本忧心积折甚众,可行至政事堂中,却又发觉没多少事务需要处理。
这与她所熟悉的事不算相同,大启各衙均是越到年末越忙,令政事堂长官无所事事的时候实在不算多见。
不过无甚文书也好,她正觉头晕目眩,眼前又闪出重影,连同僚的面孔身影也扭曲拉长,形容极为丑恶。
谢琅缓了下神,见眼前景象再度恢复原状,方才转脸询问方许之和宋昭:“今次该何人留居政事堂,以候陛下传召?”
承平之日,国事尚少。如遇此状,三省长官可仅留一人于宫中,等候天子召令,除去该人下属,其余诸臣工午后尽可归家。
宋昭正在理案上卷宗,闻言道:“合该是我。”
谢琅轻轻颔首,以示自己知晓此事。
她的确尚还有些不适,坐于案前时不时会感觉头部如针扎般的疼痛,眼前也昏茫一片。因而她本该坐到午时方走,方许之宋昭二人却看不得她脸庞煞白之状,当下唤了宫人去请医官前来探看,半拖半按地要她休息。
宋昭道:“国公可该保重己身,国公在,北戎方定,莫要强拖病体行事。”
谢琅还是头一回被这么按住,当下便有些哭笑不得。她抬眸望两人面容,却见方许之眼中红意更甚,宋昭眼瞳更是呈金铁般的灰色,那对眼珠看上去不似人有的。
……但她只觉得熟悉,似乎又在哪见过。
不过这幻觉还能单单影响人的眼睛颜色吗?
谢琅满腹疑惑,又觉等待无聊,想取本折子来看,手还未摸到边沿,就被宋昭宋侍中瞪了。
那一小沓也被他拉远,她只能束手束脚地坐着,看两人批文……呃,等会。
她茫然地看向方许之与宋昭的手:不是,您二位这拿笔姿势,是否不大对劲?
怎么都像捏着衣服似的,不伦不类。
可不应该啊,方许之出自勋贵之家便罢了,宋昭可是清流出身,精于书画一途,断不会如此拿笔。
……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她觉晕眩稍过,便起身去瞧两人所写,宋昭写得倒是有模有样,字迹虽不如他从前飘逸,倒也有几分大巧若拙之感,可方许之……
中书令,你这是写的什么?
与其说写,不如说他更像照葫芦画瓢给画在上面!
谢琅一时无言。她盯了半晌,发觉方许之也就写了那几字便停了,想来只是随意批注几笔,不免心下微松。
……她本还担心有贼人将他掉包,打算请陛下定夺处置之策。
好在没有,幸好没有。
只是,她怎么感觉这两人不该比自己高那么多?
或许是因为思绪太重,她又有几分晕眩,当下扶着案沿重新坐下。
赶来的医官轻搭她脉搏,神色渐肃,及至后来叹道:“是下官医术不精,国公脉搏实难摸清,不免难以判断。但观国公面容,想来忧思甚重,休憩不丰,实该保重身体才是。”
怪哉。
谢琅不免皱眉:天寒起来,她固然会旧伤复发,可也没到医官摸不清脉搏的地步吧?
但看着医官模样属实年轻,想来医术也远不及梁安。
念此,她轻问:“太医署令之前与我看过,开了安神的方子,因我冬日常觉咽干舌燥、虚烦失眠,大抵开的是酸枣仁、甘草、知母、茯苓、川芎几味,或还能用?”
医官一时茫然:“是能用的……可是国公,圣人并未设太医署令一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