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琅看得出来,他摆出的些微恭敬态度之下潜藏的仍然是不屑。
是她熟悉的、凭借自身不知哪来的性别优势对女性的不屑。
谢琅觉得好笑——怎么,星际人打虫族也是没那玩意不行?
既然柯察现在没直接表现出来,那谢琅也不会多说什么。她暂时也没回答他的心情,只伸出两根手指朝纂模两缘一搭,另一手捏住纂模的长柄顶端,轻轻一提。
这回香篆打得好,香粉成型没碎。谢琅垂眼欣赏了会纂纹,刚想找线香来点,就见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将一支点燃的线香送到她眼前。
谢琅诧异地朝霍里斯递去一个疑问的眼神:你会?
霍里斯看着她摇头,手仍然举着那支点燃的线香,不知道是没看懂她什么意思,还是说自己不会。
谢琅接过来,将香粉点燃,又将线香插进香插,看香气和着烟气缓慢升起。她是镇定自若了,不过刻意被她晾在一边的人看起来有点忍受不了这种忽视,已经瞪着一双眼问:
“你们老师呢?”
她这才施舍一般分了个眼神给柯察:“柯察上校,这与你无关。”
心下却在默数:一、二……
谢琅为柯察留足了五秒的沉默时间,可这人实在太过焦急,在她数到三秒前就揣着怒火问:“小姐为什么这么称呼我?什么柯察上校?”
反应太大,反而疑点更多。
霍里斯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
他一直知道柯察沉不住气,代泽维克上将管理第一军团时也会如上将一般将柯察分派到后勤部门。
现在看柯察这个样子,只能说还好没安排到先锋部队。
前线虫潮多出自虫母“奎特”所在虫巣,将级母虫受虫母次声波影响,有智慧,也有人一般的狡诈,柯察负责一部分的先锋队伍,很容易带着部下一起葬身虫腹。
他看了谢琅一眼,发现她比自己想的要从容得多,似乎很习惯这种情况。
谢琅确实很习惯,她甚至觉得柯察比起前生驻守北疆时见过的所有敌军将领都蠢。
隐藏身份状态下还会因为被人直呼真名而失态,蠢得让人发笑。
比起霍里斯差远了。
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上校何必装傻。”
花道家刚才是要让柯察心乱,看他一瞬间的反应;她叫他第一遍上校则是要激怒他,这第二遍,是想看看笃定的口吻还能引出什么别的反应。
比如……
柯察激烈挣扎起来,但影子束缚得太紧,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只能吼道:“什么上校,我只是个普通商人!”
谢琅笑了。
原来如此。
柯察是担心自己身份泄露。
他背后一定有人,泄露身份莫非会给那个人带来什么不愿看见的结果?
她不在意柯察会不会说自己身后的人是谁:毕竟他拍下的东西都被剑术家粘上了定位器,就算没办法随着拍品安稳到达幕后人的手上,至少也能窥见拍品的移动轨迹。
她按捺下直接发问的念头,顺着柯察递出的话柄,连珠炮似的问下去:
“普通商人?我想问问上校,什么商人会以近乎言听计从的态度对待拉克西丝的商会侍者?什么样的’普通商人’会被安排到’彼岸花’包厢?又有什么商人不随身携带拍下的拍品,而是要隐秘地送走?”
柯察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似乎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骂。
谢琅并不给他机会,只嗤笑道:“上校觉得,普通商人能有这么多自相矛盾的行为吗?”
她说到这里,柯察似乎是终于聪明了一回,嘴闭紧了,半个字都不往外冒。
这正中谢琅下怀:沉默也能算是默认。她轻轻朝霍里斯瞥了一眼,示意他录音录像。
当然,专捡着柯察录,特别是要关注他的表情。至于她……霍里斯没吃改变声音的药,她可吃了,现在用的不是本音,声音被录进去也不虚。
谢琅思忖一会,先叹气:“我料想上校也该是个聪明人,总会知道自己被安排在‘彼岸花’包厢是因为什么。谁想杀你,上校应该心里也有数。”
说完,她密切观察柯察的神色,果然瞧见他神情微微一变。
她再接再厉:“我两位老师深居简出,轻易不与联邦打交道,上校名声远远比不上‘联邦之刃’霍里斯·维利尔斯显赫,就不惊讶老师们是如何认出的吗?”
柯察仍然无动于衷,只有撑在地上的手微微发力。
谢琅故作苦恼地退了一步:“当然,也可能是老师们认错了,你真就是个普通商人,但是……”
霍里斯会意,召出光脑,将一份身份信息上的相片放大、再放大,确保对面坐在地上的人能够看清。
谢琅瞄见柯察骤然睁大的眼睛,状似心烦地皱眉:
“这被悬赏的人,莫非是你这个‘普通商人’异父异母的同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