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触碰到了一直被自己藏起来的过往,十六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般,断断续续的话语,似是在描述记忆里的碎片,又像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只听她又自问自答道:“爱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惟愿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可以忍住不去联系,即便这一刻已经思念成疾药石无医……
从前吧,我也觉得少年人应该满怀期待、全力以赴的去追寻自己热爱的人事物,我也试图去追赶过,奈何山鸟与鱼不同路……
有些人,你以为可以一直常伴身侧;有些事,你以为它可以一直继续;然后,可能在你转身的某个刹那,那个人,你再也见不到了。
当太阳落下,再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无能为力的时候,人们总爱说顺其自然。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的知道缘由,抓不住世间的美好,只能装作万事顺遂的模样……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所以我们只能试着与自己和解。
那天风很大,我放弃了自己曾经拼了命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十六的语气缓慢中透着些许空灵,此刻就像个在尘世中打滚了千年万年、坐看世间沉浮事的老者一般。给人一种,她仿佛能在这大染缸中独善其身、置身事外的错觉。
进宝看着自家小姐那有些感伤的模样,只觉得很是愧疚,在心里暗骂自己多事,这下不仅将事情搞砸了,还触及了十六的伤心事。
她知道自家小姐口中的“他”是谁,虽不知道十六与萧珩之间有过多少交集,还有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根据十六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还有身为摄政王的萧珩,三天两头上赶着倒贴自家小姐的行为,进宝也能猜想到俩人应是有不少的过往与纠缠。
此时看着自家小姐那明显黯淡下来的眸子,小丫头心里好一阵懊恼。想要出声安慰几句吧,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俩人沉默了半晌,十六缓缓收回视线,察觉到身旁小丫头有些低落的情绪,担心她多想,出声宽慰道:“没关系的,这些事被我埋在心底好多年了,也一直找不到宣泄口,如今能这般说出来,也算是一种发泄方式吧”。
瞧着小丫头有些被分散的注意力,随即语气一转换,带着些嗔怪道:“只是你呀,日后莫要再做那些无用功了,感情的事真的勉强不来,不经意间也许还会给慕辰造成困扰。他那般风光霁月超尘脱俗的谪仙,小姐我这一介凡夫俗子的,可不敢随意去沾染与亵渎”。
说完十六扬起嘴角,脸上像是带着释怀的笑,进宝见此也终于收起了方才的胡思乱想。
一旁的招财,看着十六此时脸上那淡定自若的模样,想起她方才眸底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随即陷入了沉思……
——南御
萧珩带着墨玉墨羽日夜兼程的紧赶慢赶,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赶至到了南御都城……
此番萧誉还指派了罗捷随着萧珩一同前往,因着他先前一直驻扎在北漠边境,萧誉觉得他对北漠军的战略防御那些应该有独特的见解,想着这一趟他应是能出不少力,因此还恢复了他先前安远将军的职位,还将原先带领的一众兵马原数归还。
想要马儿跑,肯定得先驯服喂饱,当初完全不念及多年的君臣之谊,公事公办的应允了罗捷请求降职回京的申请,如今需要用到人家时,却又像是委以重任般让其官复原职,此中的深意,众人皆心知肚明。有事钟无艳,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不过是帝王的权衡之术罢了。
但罗捷从未在乎过萧誉的态度,自然也对他的做法不甚在意,此行最让他为之亢奋的,便是能与萧珩共赴战场。
习武从军之人,骨子里镌刻着的使命便是保家卫国。若是还能追随自己的信仰,更是锦上添花。有什么能比跟一个强大的上司并肩作战更能激发人斗志的。
萧珩早年“战神”的名号响彻九州列国,是让多少军事将领权谋家膜拜与仰望的存在,又有多少人因能入他的麾下而慷慨激昂振奋不已。
萧誉刚登基的那两年,对边境的将士们几乎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粮饷与各项军资更是一拖再拖的延迟发放,将士们从最开始的抱怨到后来的麻木。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要靠打猎与挖野菜才能果腹,罗捷对此也深感无奈,好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在反思自己从军的初衷,反问自己保卫这样的国家、侍奉这样的君主意义何在?
在那段艰苦岁月的摧残里,若不是顾及着家中的父母妻女,罗捷几乎都要放弃了,所幸老天有眼,他虽未等到朝廷的安抚,却等来了摄政王派送军事物资慰问将士们的消息,这一供给,就是两年之久……
还曾亲身前往边境给予将士们承诺,只要他还在大齐一日,便不会再短缺粮饷军资。是他带将士们走出了那片阴霾,是他将将士们的斗志重新点燃。
罗捷也是在那个时候重新审视了自己的立场,萧珩,等同是他在迷途中遇见的伯乐。自此,他抛却了锁困自己多年的、所谓的家国情怀,带着一众亲信全数投入了萧珩的麾下……
三天前,罗捷临时接收到萧誉指派他随摄政王增援南御的旨意,待他领旨点完兵,前往安王府想要与萧珩商议同行出发的时间时,被府中管事告知摄政王已先一步前往的消息。
像是早预料到他会过来安王府一般,萧珩在府中给他留了话,称自己有要事需另行处理,让他直接带着将士们赶往南御边疆,并且给他留了作战计划与锦囊。
都城门口,萧珩坐在马背上,望着那高耸的城楼,冷硬的脸庞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柔色,嘴角有些生硬的微扬了一瞬,在心里道: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我来了,我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