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纪氏皇族的所有人。”他眼睫轻颤,扬起唇角:“倒是便宜他们了。”
姜藏月静静看向他。
他对于喜欢的理解似乎有误。
甚至反过来想,他言喜欢江惜霜、喜欢纪氏皇族,则是恨之入骨。
他明明是武安国太子,为何会对这些事一窍不通?
她眸子闪过几分情绪,不再谈这个话题,转为正事。
“殿下。”她淡淡开口:“既然不愿从户部尚书之女江惜霜入手,殿下觉得饵料应该如何下。”
“今夜殿下是从大皇子府邸回来,应是有结果了?”
屋中气氛宁静。
除却风声,雨声,池塘的蛙鸣,就只有珠帘被扬起时清脆的碰撞声。
纪宴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与她的距离更近了,笑声不自觉溢出喉咙,神色满是愉悦。
他似高兴似轻叹。
“当然是杀了他啊。”
她看着这双潋滟凤眸,只淡淡道。
“此法不可取。”
纪宴霄瞧着眼前人。
兰烬落,屏上暗红蕉。
陶泥红炉上咕噜噜煮着茶,茶雾氤氲不绝,少女眉眼似残霞未散,淡雾沉绵。
烛火明灭,照得她身影更加纤薄,仿佛沉寂在冬日再无生命的枯木。
杀人夺命,孤身入宫,步步筹谋,卑躬屈膝却只为复仇。
他弯眸一笑。
须臾叹息道:“今夜与大皇子详谈已抛下诱饵。”
“殿下请说。”
“我告诉他,他若是有能力揽下修筑河堤之事自然就在朝堂之上奠定了地位,有了地位自然就有了话语权,自然也有朝臣拥护。”
姜藏月笑了,不紧不慢开口:“所以大皇子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与利益,势必会参与争斗,而太子自不会作壁上观。”
他勾起唇轻轻叹道:“这样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姜藏月指尖蘸水于几案上:“殿下怕是忘了,利欲熏心者自是看不清前路,既然修筑河堤这件事一定要有人去做,我们自可以坐山观虎斗,就算大皇子拿下此事,户部和工部对于银款往下的拨放自不会老实。”
姜藏月言尽于此。
庭院深深,几案前灯烛也不知是挑了几次,眼下快燃尽了。青年与少女的身影映衬在白墙之上,珠帘晃动,身影相对。
片刻,他笑得愈发温柔:“师父的主意自是极好的。”
他不会反对。
姜藏月挑亮了灯芯,也没觉得两人待在一处有何不妥,反而是庭芜嚷嚷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已经快至子时了!”
他实在是忍不住要说话了,那就算姜姑娘这么凶残,人家好歹是个女的!
是个姑娘家!
殿下大半夜还待在一个姑娘家的屋子里,实在是不成体统。
“竟是这么晚了。”他微微叹口气起身。
“殿下!”庭芜催促的声音又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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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藏月瞧了庭芜一眼,轻笑。
她行礼道:“殿下早些回殿休息,否则庭小公子定然是以为我在屋中对你痛下杀手。”
她起身打开屋门,庭芜整个人惊悚贴在墙上看着她,她抬眸:“庭小公子不必如此,我对殿下并未起杀人灭口的心思。”
庭芜:“......”
万一呢?
那话本子里的女鬼一开始也说对青年才俊没什么心思,后边儿还不是把人连皮带骨吃了个干干净净。
纪宴霄略微挑眉,忍不住笑了一声。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姜姑娘的话我自是不会忘。”
姜藏月行礼。
庭芜也一脸后怕跟上,眼瞧着一只脚就要踏出廊檐。
姜藏月让满初拿来了账本:“庭小公子。”
纪宴霄回眸,青衣少女手上拿着账本翻阅落笔,目光落在庭芜身上。
“今日午时被不慎烧毁的点心铺子我也是有投资的,庭小公子说是负责店铺安全,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庭芜:“!!!”
他也亏大了,他没忍住哭嚎出声:“我赔了那么多钱进去,没钱了!”
姜藏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没钱命偿。”
她合上账本回屋了。
斜风细雨打湿了他的脸,他只觉得人更凉了。
纪宴霄已经回了主殿。
“殿下!她要我命偿啊啊啊啊啊!!!”
“这么见钱眼开的样子跟我有什么区别!”偏偏他是真的打不过。
殿下到底是从哪里请来的谋士?这汴京的谋士谁跟姜姑娘这凶神一个样?
“殿下,姜姑娘究竟是谁啊?”他哭丧着脸可不信一个宫婢能将汴京宫宇搅得一团糟。
最主要的是,姜姑娘要他的钱。
纪宴霄又笑了,似春风吹起涟漪,似细柳轻抚池塘,温柔至极。
“自是安乐殿的人。”
*
已过子时,万籁俱静。
满初终于才进了屋,重新换了一只灯烛,屋内又亮堂了好些。师父佛经并未抄写完。
她道:“师父,眼下已经选定大皇子为这个筏子,殿下当真能压制得住?”
姜藏月提笔:“压制不住自可换人。”
满初问:“可眼下没有比大皇子更合适的人。”
姜藏月淡淡道:“所以,纪宴霄只能压制住他。”
“那些流民?”
“非他们所愿。”
姜藏月平静出言:“江河水患,水毁田地,不过是被逼到绝路。”
她与纪宴霄合作,虽是联手,但背后不乏各自怀疑试探罢了。
纪宴霄走到今日这一步,再向上就要真正对上朝堂里的各方势力,他要提起十分警戒。
她也必须。
关于修筑河堤这件事她想的并不少。
眼下流民成患,流窜作案,汴京及州城犯罪的情况直线上升,修筑之事迫在眉睫。
这件事纪宴霄在其中能做什么呢?
若是大皇子接手,他暗中协助,是不是可以将州县及汴京一些无关紧要的官吏职位换上自己的人。
不动声色一步步蚕食纪氏皇朝。
满初道:“师父可有什么想法?这庭小公子会不会碍事?”
姜藏月誊抄完最后一纸佛经。
“不碍事。”
她轻声道:“得民心者,万事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