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接着说:“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我自己家庭这边,说出来你不要笑话哦,我家......就是很庸俗的那种,很落后,普普通通,见识不广,就想着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成家生子。”
看到钱莱在微微发抖,黎问音往前凑了凑,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家这个遗传病吧,不是必然发作的,其实概率很小,就是我父母比较倒霉,刚好都发作去世了,还有很多人,三姑六婆,叔叔伯伯,以及我许多个堂表兄弟姐妹。”
钱莱讲述着。
“我是我们这一辈中最不努力,最没天分,学习成绩最一般的了,可谓庸俗中的庸俗,按照我爷爷的观念,现在应该就出去打工,然后抓紧就要嫁人去了,赶紧在可能发病前留个孩子。”
“可偏偏是我,被这天大的幸运选中了。”
“怎么会是我呢?怎么偏偏是我既拥有魔法天赋,又被选中了呢?”
“我那么努力学习的堂哥表姐,还有几个聪慧过人的弟弟妹妹。”
“他们身上,都携带这种隐性遗传病,都要承受将来可能发作的后果。”
“这让我怎么、怎么面对他们,我又被馅饼砸中,又可以治病,怎么好事就都轮到我了,我如果把还把这病根治了,他们却都不能治,我怎么回去面对他们......”
纠结,难过,自责,愧疚,犹豫不决。
以及,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和习惯性低头。
看似开朗直爽的少女,内心却一直这样敏感着。
黎问音握紧了她的手:“钱莱,你很爱你的亲人们吗?”
“嗯,”钱莱点头,“他们对我都很好,知道我年幼丧失双亲,轮着照顾我,招呼着我的兄弟姐妹来陪我玩,这么多年,都没让我落单过,录取通知书发下来后,他们还欢欢喜喜地给我办升学宴,说我成为了全家的希望。”
也因此,才更造就了她的自责愧疚,和强烈的不配得感。
以至于,面对难得的治病的机会,她都停滞不前,不敢伸手去接。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再获得稍微多一点点,都是对不起身边更好的其他人了。
因为爱,才会愧,才会难过,才会犹豫,哪怕兄弟姐妹们没有表现出“嫉妒”,她都很害怕自己的行为会引起亲人们的不满,而不敢。
这是一份很重的情感。
黎问音深刻意识到,这不是她轻飘飘说一句“你是最棒的,这是你应得的,你也是你自己人生中的主角”就可以开导的。
“那就努力起来吧!”
黎问音笑着说。
钱莱抬眸看了过来。
“你可能学习上没什么天分,那就努力做喜欢的事,努力拍照,拍更多的照,更美的照,咱们学校鼓励多方位发展,把拍照和魔法融合到一起,还能拍‘活照’,这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哇,当记者,当专业摄影师,当宣传员。”
既然你都坐着观光缆车来到这里了,见识到了这么多更丰富多彩的绚丽生活,那不如推开车厢门出去走一走,接下一份这里的传单,尽情地体验一番这里的游乐设施。
“一场绚丽的舞,是需要台上中心的舞者,台下鼓掌的观众,专注拍照的摄影师,幕后的打光师等等,共同完成的。”
黎问音笑着看着她。
钱莱眸中点缀的星光,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似忽然装盈了一整片璀璨的星空,又似忽然间望见了明艳的太阳。
——
但是病还是不能拖的......
黎问音看看她,手臂撑酸了,一撑沙发,坐了起来,两腿盘在一起,身子往前凑,像是在聊少女间的悄悄话。
“那既然你都和我袒露了这么多了,我也说说我吧,其实我的出生更加脏乱差,都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第一次听说,似乎很担心黎问音被出生禁锢住,钱莱迫不及待地夸赞道:“但是你很厉害啊!你是我们特殊生的骄傲!去年的舞会之星,寒假的奇迹少女、救世英杰!”
“哇我都这么多正面头衔了?”黎问音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昨天她还差点回归了一把禁闭室贵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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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我超级崇拜你!”钱莱奋力夸赞,“你不一样的,你怎么能和我作比较?”
黎问音:“怎么不能?”
钱莱一愣。
“我很多时候就是和你很像呀,我出身更差,习惯更不行,我自己还没脸没皮的,根本不如你敏感知分寸,很多时候我都意识不到我给人添麻烦了。”黎问音说道。
钱莱一下子听得面红耳赤的,着急忙慌地想要反驳偶像你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
黎问音却笑着摆了摆手。
“我还...哎怎么说呢,我有一个特别憧憬的人,他的身份和我差异可以说譬如云泥,他穿着得体,优雅客气,身份很是尊贵,他很高的涵养,让他根本不计较我的粗俗无礼。”
“是......会长吗?”对偶像的崇拜让钱莱立马意识到了她说的谁。
“是呀,”黎问音承认,“是他,我很憧憬他,我说的正是我们的初见。”
钱莱:“你们的初见?”
“嗯,初见那日,他向我伸手,扶我起来,过来的时候,好像都带着一缕微风,和一束阳光,”黎问音说着说着笑了,“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而我呢,我啪地一下!把我又脏又一手汗的手,直接摁上去了!”
“这......”钱莱哽住了,缩了缩自己的手,根本都不敢想自己把脏手往学生会长身上蹭,但她又觉得黎问音没问题,“你不一样的,你的发光点足以让人可以忽略不计这点事。”
“我后来想起,确实稍微有点后悔,当时我哪怕稍微擦一擦呢?就不会留下那么糟糕的初印象了吧。”
黎问音垂下脑袋,有些丧气地道。
“不不不,会长不会介意的!”钱莱赶紧安慰他,“比起这个,他看到的肯定是你的闪光点!”
“那你呢?”
垂下脑袋的黎问音转过来看向她。
“钱莱,你也是哇。”
“在你害怕自己给人添麻烦的同时,你所认为的另一世界、另一阶层的人,也会坐在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里,细细地担心着、苦恼着,该怎么帮助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