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那是顾肖教给顾南湘的规则概念,二十岁的青年克己复礼,守心明性。
但他也并不古板,他还告诉顾南湘,善因有善果,规则之外亦有人心。
所以希腊英雄神射手赫拉克里特感念普罗米修斯为人类所受的苦难,张弓搭箭射死了那只鹰,解救了普罗米修斯。
在顾南湘二十一年的人生里,顾肖扮演着如兄如父,亦师亦友的角色。
他教她读书写字,练琴画画。
也教她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而眼下,看到这行文身,昔年兄长的谆谆教诲和她曾经的旖旎梦境交织。
她冒犯了兄长,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顾肖知道了会怎么看她?会不会对她失望透顶,顾南湘三个字从此成为他清风明月人生里最大的污点。
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南湘惊痛。
她怕哥哥知道自己龌龊的心思,她不能接受他眼中哪怕一丁点的嫌恶。
“伸手。”
所以在顾肖道出冷凉的两个字时,顾南湘下意识伸出的手又蓦地缩回。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思,是更惧怕哥哥的惩罚多些,还是更焦躁于自己方才有没有泄露心绪。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恐惧和羞耻心让她本能竖起尖刺。
口不择言到底是从哪一句开始的,顾南湘已经无从分辨,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时,她已经在气势汹汹地质问顾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资格管我?顾肖我告诉你,我才不要你管!”
她怎么能让喜欢的人一次又一次打手板。
“你是我什么人?少拿哥哥的姿态来教训我,你又不是我亲哥!”
她忽然开始抗拒这段过分稳定的兄妹关系。
她像只受惊且愤怒的小狮子,眼底惊恐未退,却又大声嚎叫企图吓退敌人。
可她面前的“敌人”是顾肖,是陪伴了她许多年的哥哥,他天资聪慧,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洞察力和执行力都惊人。
这样的顾肖,哪里是顾南湘大声讲几句话就能被唬住的,大约在他眼中,顾南湘眼下气急败坏更像是小孩子蛮不讲理地闹脾气。
所以,他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依然一字一句平静道:“伸手。”
“不要!”
顾南湘第一次这样坚决地违逆兄长,“你休想用长辈的姿态教训我!”
可顾南湘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是很有底气,顾家养了她十几年,顾肖成年之后几乎包揽了她所有的日常开销。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连吵架都没办法真的理直气壮。
顾肖是不会和顾南湘吵架的,所以全程只有顾南湘一个人单方面输出,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离谱,喜欢和惊惧的情绪交织——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无法宣之于口,也第一次这样害怕被厌恶,怕哥哥知道这份喜欢而讨厌她疏远她。
顾南湘暴躁地发现她根本找不到宣泄情绪的出口,而立在她面前的顾肖却依然冷静,他幽邃深静的眼底甚至连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像一场荒诞的闹剧,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兵荒马乱,楚歌四面。
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掉,随着狠话汹涌而来,理智彻底出走。
“顾肖,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顾南湘,和你——顾肖,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顾南湘要是再花你一分钱,我名字就倒着写!”
顾南湘最后摔门离开。
她是顾肖二十八年人生里第一个敢摔他门的人。
彼时已经是深夜,见顾南湘气急败坏地从二楼下来,老管家西蒙连忙让人跟着。西蒙深知一点,今晚哪怕南湘小姐把书房的顶掀了,在先生那里,南湘小姐的安危也是最重要的。
甚至没有什么比南湘小姐的安全更重要。
事实上西蒙的行事原则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让人跟着。”电话里的男人声线有些疲累,话停一息,又道:“多派几个人,让Ben也跟着。”
Ben是顾肖的贴身保镖,在欧洲这几年从未离身,也是顾肖的绝对心腹。
西蒙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看了看手表,距离南湘小姐走出这栋房子仅仅过去了52秒。
连一分钟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