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纬度高,圣修斯的夜总是要更深浓一些。
十一点四十五分,距离顾肖给顾南湘设下的门禁还有十五分钟,别墅的二楼已经被清场,接下来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响动都不会有人上来。
偌大的书房里只亮着一盏略显昏蒙的壁灯,映着胡桃木上嶙峋的猎狮图。
男人依然坐在黑色的皮沙发里,双腿交叠,白衬衫外套着黑色平驳领双排扣马甲,维多利亚期的复古怀表链穿过马甲的锁扣,被收在左侧的口袋里。
银白的一根链条,贴着沉色布料的下摆,泛着金属的冰凉光泽。
顾南湘咽咽嗓子,有点怕。
顾肖不说话的时候最吓人了。
顾南湘知道顾肖气在哪,与其等他开口教训,她不如先发制人,乖乖认错,兴许换来的惩罚还要轻些。
“哥……你,生气啦?”年轻的女孩子故意撒起娇来,嗓音就变得绵软,像成熟的莓果,浸着满腔的甜软。
“那对不起嘛,我知道你最近在忙公司的事,很辛苦,不该再惹你不高兴,我错了。”
说着,顾南湘还刻意低下头,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
语气拿捏ok。
表情管理到位。
这是她和顾肖多年过招之下练就的本事,早已经炉火纯青。
顾肖依然阖着眼,没接顾南湘的话。昏黄的灯光在他眼下扫出浅浅影翳,眼睫纤长,根根分明。顾南湘悄悄抬眼去看,顺着灯光去描摹他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
在顾肖睁开眼的一瞬,她又快速低下头,掩饰自己方才肆无忌惮地偷窥。
“知道那儿是什么地方?”顾肖问,平冷的声线,听不出喜怒。
“你喝酒啦?”顾南湘却一下子就分辨出了不同。
顾肖喝酒、顾肖生病、顾肖在十八岁时吸第一支烟,那些给他嗓音带来微末变化的因素没有一次能瞒过顾南湘的耳朵。
但眼下的重点显然不是顾肖是否喝酒,在顾肖沉默的注视里,顾南湘深吸一口气,乌软眼底写满委屈,但还是垂着头乖乖应道:“知道。”
玛特区最大的夜场,不算特别高级的地方,有年满22岁才能看的Showershow,甚至在隐秘的角落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被禁止的交易。
顾南湘知道,顾肖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明知故犯。”
“……”顾南湘有点不服气,“你给我的保镖一直都跟着,海琳和卢索身边也有人保护,能有什么危险呢?”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真的因为想要刺激而让自己陷入险境?
“那泰拉·巴格利尼奥呢?”
“?”
“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太清楚,但大约是个寡廉鲜耻的无耻之徒、把下流当风流的猥琐垃圾,顾南湘腹诽。
这样的人,从前是被顾肖绝对排除在顾南湘的交友范围之外的。
顾南湘不敢触哥哥逆鳞,仗着一点小聪明开始胡说八道,“啊?泰拉·巴格利尼奥,是波吉亚家族里的那个泰拉吗?凯撒·波吉亚的好友,佩鲁贾公爵领地的继承人?”
可当“凯撒·波吉亚”五个字出口的一瞬,顾南湘心尖狠狠一跳。她看到哥哥依然坐在沙发里,一池暗影中,男人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黑色的西装裤管微微挪上去一点,骨感的脚踝被深色的棉袜紧致包裹。
顾南湘偏头,错开顾肖投来的笔直视线,她怕自己堕在他沉如夜阑的黑色瞳眸中,怕她那点小心翼翼掩藏着的心思被心思缜密的哥哥洞悉。
历史上毁誉参半的波吉亚家族,卢克雷齐娅真的爱过她的哥哥吗?顾南湘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思,正在冒犯自己的哥哥。
虽然,她早已经冒犯了。
一晚都看似平静的男人终于缓缓起身,身前冰凉的怀表链轻荡。顾南湘个子不低,穿上高跟鞋足足有一米七,可在顾肖面前依然显得小鸟依人。
男人的视线压下来,顾南湘头皮发麻。
“既然知道错了,该怎么罚?”顾肖问。
然后顾南湘就看到顾肖抬手扣开腕间的金属表链,修长的手指穿过表链,指节微曲,银凉的金属链顺着他的手骨脱下,露出了被压在表带下的文身。
顾南湘喉咙发紧,鞋尖下意识后挪了半寸。
顾肖俯身放下手表,沙发边的复古台灯被旋亮,顾南湘清晰看到了胡桃木桌面上的一柄尺长的黑色小皮鞭,是托斯塔纳最出色的手工皮革师亲手缝制的,其原材料是阿尔卑斯山区刚满两周岁的小牛。
不好的预感升起,顾南湘连哥哥都不叫了,“顾肖,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再打我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