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说,到底怎么回事?”
狄进看着狄尊礼,表情并无愤怒,语气也不算特别严厉,还带着几分安抚之意。
这个排行十七的族弟,给他的印象并不深刻,按理来说,大伯狄元昌在族中选了三位同辈前来帮衬,不指望多么出类拔萃,也至少该有些过人之处。
实际上确实如此,狄国宾擅长读书,想要考取死记硬背的明经科完全没问题,狄佐明固然性情跳脱了些,但年轻人本就如此,只要肯改,以后还是能有出息的,唯独狄尊礼好似完全适应不了,一直浑浑噩噩,如今看来,背后却是另有蹊跷。
这个时候,反倒不能吓他,让他先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狄尊礼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羞愧:“我……我早就想向六哥,向十一娘子交代了!在并州时……有人要我留心六哥家中的情况!”
狄进神色依旧平和:“你犯了错事,被别人要挟?”
“不是我……是家父……”
狄尊礼愈发羞愧:“我父好赌,此前家贫,他尚且收敛,自从族内起势,雷家照顾了不少生意,让我们经商,他手中有了钱财,便常去赌坊,欠了一大笔钱财,还向雷家大郎雷治借过一次!后来大伯斥责了他,有言再去赌坊,就将四房的店铺交给旁人管理,我父终于不再去,都以为没事了,谁知道他又……唉,我们不该大意的……”
狄进打断了碎碎念:“有人诱四叔继续赌博,欠下赌债后,让你为他们办事?为何在并州时,不对大伯说?”
狄尊礼垂下头:“大伯严厉,他若是知道,会将我父逐出去的!我们得族中救济,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不想再回到从前,而且那个人,也是我带回家的……”
狄进道:“你的友人?”
狄尊礼露出悔恨之色:“是我的同窗!姓胡,名思立,自称是富商之子,我带回家中,家父才识得他!后来才知两人又在赌坊见面,胡思立更垫付赌资,我父又开始豪赌,才会越输越多,这些事是我来京师之前知道的!”
“同窗?”狄进目光一动:“什么学馆的同窗?”
狄尊礼道:“晋阳书院!自从六哥连中三元,书院招了不少狄氏子弟,我也是其中之一!”
狄进微微点头:“胡思立就是从那时起,让你做眼线,给他通风报信的?”
“是……”
狄尊礼颤声道:“也是从那时起,我才意识到这個同窗完全是不怀好意,故意引我父入局,但我当时糊涂,实在不敢说,我担心一说,六哥和十一娘子肯定会将我赶回去,到时候族中,也容不得我们一家人了!”
说罢,又砰的一个头磕下去:“六哥,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告知那姓胡的,我自从来了家中,没去过书房,未曾偷听过说话,我一直老实本分,什么都没做啊!”
狄进继续问道:“这一年中,胡思立来找过你么?”
“没有!”狄尊礼摇了摇头,目露侥幸:“这件事或许就这么算了,他也不敢真的冒犯六哥……”
狄进淡淡地道:“忘记的可能性极低,除非此事完全是胡思立一人主导,并且他在这段时间突然出了意外,不然的话,就算此人不来寻你,不远的将来,也会有别人来找伱!这是把你当暗谍培养了,关键时刻再启用,而你不作声的时间越长,陷的就越深,最后只能受他们摆布!”
狄尊礼冷汗涔涔:“我……我……不该……”
狄进道:“说回杨文才,他的匆匆离开,与你有什么关系?”
狄尊礼缓了缓神,低声道:“杨文才连续三次登门,不仅小乙哥奇怪,我也好奇,在并州时终究是书院同窗,便出来打了招呼,聊了分别后的事情……当时杨文才的表情就有几分怪异,后来小乙哥本想留他宿在客房,也被其拒绝,匆匆就离开,我隐隐有种感觉,他是看到我后,才突然要走的!”
狄进表情顿时严肃起来:“如此说来,杨文才可能知道,你是暗谍?他手中……有名单?”
狄尊礼已经跪不住了:“六哥……我……我真不是谍细……我什么都没做过……”
“你对我说这些,并无用处,试想有朝一日,查出一份谍细名单,上面记着你的名字,交代了逼迫你成为暗谍的来龙去脉,你觉得自己还能矢口否认么?”
狄进说到这里,看他吓得几乎瘫倒在地的狄尊礼,轻轻叹息:“十七,你和小乙一般年纪,比我还小几岁,但错就是错,不可能因为年纪小,就免于受罚,尤其是这等大事!你能主动承认,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唯有继续自救!”
狄尊礼泣声道:“我……我……该如何自救啊……”
狄进凝声道:“你自从来到京师,就真的没有人再跟你接触过么?”
狄尊礼想了又想,苦声道:“六哥,我就是担心那件事发,来到京师后从未独自出去过,接触过的人,也就是在家中,这点小乙哥可以作证的!”
“你从未独自一人出去过?基本在家中……”
狄进稍稍沉吟,开口唤道:“小乙!”
在发现狄尊礼入了正堂跪下后,林小乙就一直守在外面,并且驱走了其他的下人,此时听到呼喊声,才走了进来:“公子!”
狄进吩咐道:“你带十七下去,让他好好休息,一切如常!再把铁牛和荣哥儿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