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
四方馆偏院,夏州正使李成遇缓缓醒来,五官挤在一起,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他中的那一箭,可是猝不及防。
那一日箭突然飞来,直接穿过肋下,刮去一大片血肉,再往里面偏一点,就是穿心而过。
如此箭法,毫无疑问是那位从小就说一不二,但凡稍有忤逆,就拳打脚踢的兄长所为。
可问题是,这次兄长也失算了。
箭确实擦着身子而过,但包扎之后,他这些时日却是发了好几场高烧,整个人痛苦不已,身体虚弱得连床都下不来。
李成遇知道,自己怕是凶险了。
所谓“刀砍伤,剑刺死”,事实上古代的箭伤,往往比近身搏杀的劈砍更难处理,一方面是处理贯穿伤的外科医生太少,另一方面则是箭矢多回收利用,就算不故意浸泡在粪水里面,也满是细菌,比起常常要擦拭的短兵武器要脏得多。
这样的箭头一旦卡入肉里,必定会造成极为严重的身体刺激,肌肉痉挛,神经剧痛,还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造成炎症反应,让人高度发热,并虚脱昏厥。
李成遇属于比较倒霉的,他的箭头并没有留在身体里面,伤口却也严重发炎,如果再高烧不退,人很快就会不行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呜呜呜!”
正默默垂泪,一连串脚步声传来,隐约还能听到副使野利仁忠的声音:“……正使……这边请!”
李成遇思维迟缓,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人真的走了进来,到了床边,野利仁忠清晰的声音这才传入耳中:“二王子……狄正使前来探望你了!”
“狄……狄进……!”
李成遇迷糊地转过头,看了半晌,才看清楚床前站着的年轻使臣,眼睛猛地瞪大,突然精神了:“你……你怎么来了?”
此番宋夏共同使辽,很清楚彼此都是对手,当然想要压对方一头,李成遇在佛塔前为卫慕氏超度时,就得意地设想过,自己与这位年轻宋使见面的时候,要好好威风一回。
结果那时初入四方馆,他是灰溜溜从侧门进的,现在真正见面,更直接半死不活地躺着,目光再一转,发现叛徒卫慕山喜也站在人群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涌起一股浓浓的羞愤:“你来做什么?”
狄进语气温和:“李正使,你我同为刺杀事件的受害者,我前来探望,是应尽之谊!”
李成遇咬着牙愤声道:“不劳阁下挂心……野利仁忠!请宋使出去!”
野利仁忠面露尴尬:“二王子,辽帝招狄正使入宫慰问,并赐重礼,此番狄正使也是一番好意,特来慰问!”
“啊?”
李成遇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才明白,对方为什么入西夏使团所在的院子,身为副使的野利仁忠不仅不敢阻拦,还一路陪同了。
宋人竟然得到了辽帝的支持?
辽国可是西夏最大的靠山啊!
如果是平常时期,他或许会一阵恐慌,天旋地转间,甚至瘫倒在地,但现在他本就躺在床上,只是两眼直愣愣的,半晌后呻吟着道:“看完了么?看完了你就走吧!”
“不急!”
狄进的语气固然平和,但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床边,俯视着李成遇的眼睛:“卫慕夫人的遇害,是如今宋夏都关注的要案,李正使就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李成遇本来确实准备了许多,可此时脑袋嗡嗡的,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呻吟着道:“我伤重在床……狄正使……要趁人之危么?”
狄进轻叹:“我当然愿意再等一等,可此番两国使臣在中京城内出了这等事,辽主却是不愿意等的!”
以前都是西夏背靠大辽,没想到现在对方抬出辽帝,李成遇嘴里咕噜了一声,痛苦得险些晕过去。
狄进一句话就将他刺激得清醒过来:“卫慕夫人遇害,凶手必定非同小可,难道是阁下弑母?”
说罢又摇了摇头:“卫慕氏虽非伱生母,也是嫡母之尊,弑母这等天理不容的事情,阁下是不会做的!”
李成遇原本心都悬起来了,他就算死,也万万不愿意担上那样的骂名,听到后半句,心又落了回去。
狄进继续道:“西平王乃我国朝的纯诚功臣,更不会行杀妻之事!”
李德明在辽国那边的官职是尚书令,被封为大夏国王,在宋朝这边头衔更长,检校太师兼侍中、持节都督夏州诸军事、行夏州刺史、上柱国,并册封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州管内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加封“西平王”。
话说狄进最初险些把“西平王”听成了“平西王”,不过仔细想想,李德明确实没有让西北的局势平复,而是不断往西开疆拓土,直至占据整个河西走廊,称为“平西王”其实很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