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辽阳府。
在渤海国时期,这里是南京,等到辽灭渤海后,将这座城市变为了东京城,由于当时渤海国的影响力犹存,并没有立刻归于辽国的统治,而是建立了东丹国,期间还对渤海遗民颇为友善。
但很快,契丹统治者就暴露出了残忍剥削的真面目。
如果说南京析津府是繁华、热闹,中京大定府是庄严、肃重,那么如今的东京辽阳府,就是愁云惨淡、死气沉沉。
狄湘灵负手而立,看着不远处的队伍,辽兵押送着长长的囚犯,不时传来鞭挞和喝骂的声音:“无论是哪一族的民众,需求其实都很简单,只要给他们一口饭吃,能活得下去,就会接受统治,可惜这群狗官,往往是苛征暴敛,民不堪命,连最后的余地都不留!”
“辽国的制度也有大问题,内部的税收太乱了,五京道各不统一,这东京道就没有酒专卖和盐税的正规法令吧,土地税也是稀里糊涂!这就给了官员极大的空子,他们认为该收多少就是多少,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全靠当官的仁德,岂非痴人说梦?”
“现在又一批富户被官府逼得倾家荡产,要去造海船了,难怪渤海遗民多有反抗,这换成我们宋人,早就反他娘的了!”
欧阳春和马帮三当家钟雄立于一侧,眼中流露出对官府的痛恨,并未开口。
在场还有一位高大威武的中年汉子,天庭饱满,相貌不俗,虽然身穿便服,眉宇间却自有一股官威作派,闻言愤然道:“契丹贵族向来不把渤海人当人看,在这群高高在上的贵族眼中,我们只是牛马牲畜罢了,故而渤海人会一直反抗下去,直到辽国再也无法统治这片土地!”
狄湘灵看向他,不谈空话,直接问道:“此番东京道的起义规模,有多大?”
“前所未有!”
威武汉子也进入正题:“我在起兵之前,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我将控制辽阳府,以此向四方发展;往北至黄龙府,有兵马都部署黄翩为应,从南、北两面夹击辽军;往东至保州,有渤海太保夏行美为应,此人已经与高丽暗通往来,一旦成事,高丽即刻会派兵入境!到时候辽东之地,自是处处烽烟,让辽狗疲于应对!”
狄湘灵又问:“阁下准备复国称帝?”
威武汉子身躯微震,想要矜持一下,但眼中终究压抑不住那份称王的渴望:“我渤海自要复国,才能号召各方,不瞒几位,我确要称帝,国号和年号都已定下!”
狄湘灵颔首:“阁下确实是爽快之人,我盼你能如愿复国,让那群狗官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好!好!诸位等着看就是!”
威武汉子豪爽地抱了抱拳,大踏步地离去。
狄湘灵目送这位离开,看向欧阳春和钟雄:“两位以为,大延琳的起义能成功么?”
威武汉子正是准备在辽东掀起大规模起义的渤海遗民大延琳,而两位马帮的首领则牵线搭桥,促成了此番交谈。
面对这等直来直往的询问,欧阳春身为帮主,当然要谨言慎行,钟雄则代替大哥开口:“说实话,我们还真的有些拿不准,毕竟此番渤海人的起义规模,有别于以前任何一回,狄总镖头觉得呢?”
“是有优势,但缺陷同样太多了!”
狄湘灵道:“大延琳过于自信,如此重大的谋划就这般告知,固然是显出了坦荡胸襟,却难免会有告密者,提前暴露给辽庭知晓,而这等策应各地的起义,最忌行动提前暴露!”
钟雄皱了皱眉:“他也是信任狄总镖头,计划不会随便透露,身边的亲信,总不会背叛吧?”
狄湘灵不置可否,接着道:“大延琳同样没有准备充分地发动和组织东京的群众,哪怕知晓各族都受压迫,却依旧局限于渤海遗民,他一旦宣布建国称王,别的族群凭什么卖命,支持渤海人的复国梦想?他提出的口号,应该是反抗契丹压迫,如此才能团结各方!”
欧阳春微微颔首。
狄湘灵还没说完:“此人身边又缺乏将才,渤海遗民不受重用,也就无法参与到辽庭决策中,大延琳这位舍利军详稳,也只是虚职,并没有上阵杀敌的经验,所虑所想未免简单!”
钟雄这次不得不赞同:“确实如此……”
狄湘灵最后道:“最关键的是,如今的辽国还很强大,燕京之地供人供粮,辽东之地就贫瘠太多,除非真的全民皆反,背后的高丽又大力支持,或许才能支撑一段时日,等待辽国其他地域再有此起彼伏的造反,将贪婪的契丹统治者彻底拉下马!”
钟雄露出惊诧:“狄总镖头好见识!佩服!佩服!”
欧阳春则面容平和,这位长风镖局总镖头不仅代表着她自己,更有背后之人,能有这番见解完全不奇怪,终于开口:“那依狄总镖头之见,该怎么办?”
狄湘灵摇了摇头:“我刚刚说的那几点,很难改变……”
以上所言,确实是来时狄进告知的,并且着重强调了一点,很多时候,即便看出了问题,往往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比如大延琳的格局,比如起义军领导层面的能力,比如辽如今的国力尚未衰败。
简而言之,渤海遗民能够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运动,但由此想要长期占据东京道,并且复国,那是痴人说梦。
不过哪怕最终的结局是失败的,起义的规模,引发的动荡,过程的长短,却都是可以影响的,因此狄湘灵道:“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渤海密藏的开启!欧阳帮主,是不是到时候了?”
欧阳春颔首:“丹妹那里进行最后的秘卷破解,据她所言,就是这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