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绕了一圈,辽国的天子生母,还是与宋朝的天子生母李顺容一个下场,只不过萧耨斤活得可比李顺容长多了,兴宗死了,她都没死,还很痛快地觉得这儿子死得好,可见一辈子都没醒悟,自己为什么会被赶下台……
正因为这个执政太后太蠢,下台太快,反倒是变相帮助辽兴宗清除了政权内部隐藏的威胁,使得这下一任辽帝二十岁没到就亲政,亲政后志得意满,就磨刀霍霍,准备对外用兵,狄进才要站到其对立面。
这种敌国的内患,怎么能说没就没呢,要好好留下才是!
萧远博虽然不知道历史发展,但贵族阶层消息往来频繁,他对于那位元妃的性情也有了解:“她有三兄二弟,一旦认为萧孝穆与皇后亲近,肯定会发怒,疏离这位兄弟,转而扶持其他,却不知萧孝穆这样的才干之辈,又有几人?如果萧孝穆不受重用,将来元妃的势力必然大受影响!”
狄进微微点头:“延元兄所言极是!”
“仕林莫要谦虚,能将这位元妃的性情,看得比我等还要透彻,还想出这等兵不血刃的怀柔之策,不愧是三元魁首,老夫佩服!请!”
萧远博也顾不上胃疼了,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声道:“仕林在四方馆内可有不便,只要老夫能办到的,必尽力为之!”
能指出危险,出谋划策,归根结底,还是要在辽国内部拉拢一方自己的支持者,狄进也不否认,却微微一笑:“我初来乍到,何必急切呢?”
萧远博心想你真能沉得住气,目光闪烁了一下,自己也不能不懂规矩,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那就先让西夏人认清尊卑,摆正姿态吧!”
……
“娘啊——宿冤显现!”
“娘啊——早登极乐!”
感圣寺后,一座实心密檐式的砖塔前,正有一支长长的队伍聚集。
这座释迦牟尼舍利塔是中京一景,塔身分八面,每面均有佛龛,龛内镶有佛像,两面交角处又有灵塔,一尊尊佛像端坐在莲座上,神态安详,普渡众生,一阵风吹过,塔檐的风铃叮咚作响,仿佛在送别枉死的冤魂。
如此天下罕见的巍峨佛塔,跪在塔前的一群人哭得又是极为伤心,气氛无疑到位了,而为首披麻戴孝之人,正是西夏之主李德明的次子李成遇。
他的生母其实不是卫慕氏,但卫慕氏是正妻,理论上所有子嗣都要认其为母,所以此时的身份倒也不算错,只是那哭得涕泪横流,数度晕厥的模样,多少有些夸张。
正孝着呢,一位仆从来到身边,低声耳语了一句:“二皇子,宋人入馆多日了……”
李成遇这才跌跌撞撞地起身,双腿一软,又跌倒回去,这次是真的跪麻了。
身后一名护卫见了,探手将他拉了起来,李成遇两腿颤了颤,终于站稳,顺势高呼一声:“娘啊!!”
西夏使节团上下哭泣着,随着起身,朝着寺外缓缓而去,后面跟着上百僧人,低颂经文,燃香点灯。
由于辽国上下普遍崇佛,少有不敬僧人者,眼见这般阵势,中京街上行走的人们纷纷驻足,有的低垂着头,有的双手合十,有的甚至一路跟随,默默祈福。
李成遇目光闪动,暗暗自得。
带着这个阵势入四方馆,不用他们多言,无形中就是一股威压,到时候瞧瞧宋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不过走着走着,马蹄声突然传来。
先是几匹骏马出现,然后越来越多,足足有十几位契丹贵族,带着各自的侍从出现,于街道两侧朝着这边望来,面露兴奋,低声交谈。
“怎么回事?”
李成遇是通契丹语的,但后面震天的哭喊和念诵经文的声音太大,他也听不清楚,这些契丹贵族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眼角余光注视之际,发现这群人的表情都很古怪,似笑非笑。
他先是莫名其妙,然后愤怒起来。
契丹贵族这般没有教养么?
我们死了老娘,正在送丧,伱们却在指指点点,籍此取乐?
不过心里怒归怒,李成遇也只敢在心里怒一下,大夏国这个称谓还是契丹人赐予的,党项李氏更是得辽国的支持,才有了今日的风光,这个靠山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无奈之下,李成遇唯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旧怀抱卫慕氏的灵位,哭得震天响,一路朝着四方馆而去。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他们来到了使馆的门前。
由于动静极大,里面的人都已经被惊动了。
李成遇一眼就看到,那高鼻深目的波斯使者,在朝外张望,后面不远处,穿着高丽、回鹘和吐蕃服饰的人也纷纷汇聚。
唯独没有宋人。
“呵!躲得了么?”
李成遇昂起头,就要大踏步走进去,不料一道身影闪了出来,正是四方馆使:“停步!偏院有偏院的入门规矩,不可走正门,你们的路在那边!”
顺着对方的指引,李成遇看向旁边的小路,陡然愣住:“萧伴使……萧伴使呢?”
“这就是驸马吩咐的,我大辽是守礼节的国度,岂可尊卑不分?”四方馆使毫不客气,眼睛瞪了起来:“还在这里做什么?你们的路在那边!”
西夏人的哭喊声消失了,就连感圣寺的僧人们都停下念经,默默目送着李成遇僵在原地半晌,脸色苍白地带着队伍,缓缓地走向侧面的小路。
自始至终,宋人都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