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眉头一扬:“你在宫中,却对这些了如指掌,是别的二代传人特意书信告诉你的?”
“不错!”
吴典御点了点头,终究有些好胜之心,反问道:“狄三元以为,会是何人告知?”
狄进不假思索地道:“那些已经继承了名号的二代传人,没有必要与你说这些,唯有两位竞争‘天耳’之位的传人,才会将隐秘告知,希望得到你这位‘他心’的支持!”
“果然瞒不过阁下!”
吴典御也不意外,只是觉得那两位斗得实在毫无意义:“可惜她们运势不好,至今还在争那个名号,希望成为‘天耳’后,日后能有‘金刚会’全力庇护,结果却碰上了阁下!”
狄进问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吴典御道:“我等二代传人即便彼此联络,也不会透露具体身份,只知大概……”
狄进明白:“比如‘他心’在内侍省尚食局当差,具体是哪一位却不知,你告诉我‘天耳’明面上的身份便可,我自会搜查缉拿。”
吴典御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竞争‘天耳’之位的两女,是教坊中人!”
狄进目光一凝:“是乐工?还是官妓?”
这又是与宫中有关!
宋朝教坊承袭唐制,主要职责是掌管国家礼乐,成员多为乐工乐户,宫中设宴是要她们去表演的,比如之前太后寿辰时的声乐,就是教坊的乐工演奏,教坊中自然集聚了来自各地的杰出乐人,“四方之役之精者,皆在籍中”,有种皇家音乐、舞蹈学院的意思。
但教坊虽然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那种官办妓院,官妓却也同样隶属于教坊管辖,官妓自然不会入宫,活动范围却大了许多,时常流连于京师各大酒楼坊市。
所以狄进干脆问明身份。
吴典御道:“两人来往便利,应是官妓无疑,而杨管事本是联络那些乱党贼子,以官妓的身份,也便于出席贵人宴会的场合,传递消息!”
狄进想了下官妓的数目,有些头疼:“有没有更具体的特征?”
吴典御想了想道:“从书信中,老身确实能推测一二:这两人原本的出身必然尊贵,因获罪入了教坊,姿容出众,平日里或许有些来往,甚至相互扶持,亲如姐妹,暗地里勾心斗角,却又能有所收敛,不至于坏了‘金刚会’的大事,这样的目标,想来狄三元稍加筛选,就能找出来了!”
狄进看着这个宫妇,都不由地道:“‘他心’确实厉害,对付外人阴狠毒辣,对付你们自己人亦是如此!”
吴典御并不觉得尴尬,只是苦笑了一下:“我们这等人,一贯自私自利得很,若非如此,‘金刚会’也不会选上老身,不是么?”
“好!”
狄进站起身来:“你既然愿意配合,倘若所言无误,那对于扫灭‘金刚会’确有功劳,想必这些时日,在牢内也能过得舒服些了。”
吴典御看着内侍记下这段,松了口气,她能供认不讳,也是因为对方声名极佳,足以信任,赶忙道:“老身绝对没有说谎,不过‘金刚会’之人擅长躲藏,若是未能及时抓获,狄三元可回来再问老身,老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这倒是真心的。
抓的人越多,审问的越久,处刑的时间也会拖得越久。
吴典御不想死,哪怕多活一日,都是好的……
狄进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带着内侍出了牢门,来到依旧侯在外面的任守忠面前:“请任提举将今日提审的案卷,交予太后与官家阅览,罪人吴氏交代了关于贼子的关键情况!”
任守忠仔细接过案卷,展开看了一遍,确定上面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才低头道:“老奴定会交予圣人与官家,狄伴使可有禀告?”
狄进道:“依臣之见,一旦实施抓捕,必须要防备贼人头领率先逃窜,得看好城门和码头水路,近来有腿脚不便的残疾者,不许离京,只要拿了贼首和其传人,‘金刚会’在国朝经营多年的势力,定将土崩瓦解!”
任守忠记下,转身去了。
半个时辰不到,任守忠折返,身后跟着一位内侍,小心翼翼地呈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袋子,以银丝绘以鱼形。
“褒功录善,邦有常法,圣人特赐狄伴使银鱼袋,以示尊荣!”
狄进郑重接过:“臣谢恩!”
这个制度是前唐高宗时期开始的,赐五品以上官员鱼袋,饰以金银,内装鱼符,出入宫庭,金鱼袋紫袍称为“金紫”,银鱼袋绯袍称为“银绯”。
在特赐五品服,任馆伴使时,银鱼袋其实也是可以一并赐予的,不过考虑到狄进年纪轻轻,资历不足,当时太后刘娥省去了银鱼袋,两府宰执认可了此举。
现在则是找到机会,顺理成章地补全,若无绯袍在先,就不是说赐就赐了,得经过中书任命,手续繁杂,不然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此时眼见狄进在绯红官袍的腰间,佩戴好重臣要员往往才有的银鱼袋,任守忠古板的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羡慕嫉妒,却又很好地掩饰住。
虽然江德明和阎文应的倒台都是咎由自取,但与这位三元魁首又有着直接的接触,此人似与内朝犯冲,一旦沾上肯定没好事,任守忠准备敬而远之。
关键在于,赐银鱼袋之后,还有特旨:“圣人有命,狄伴使特办此案,务必领机宜司将贼人擒拿归案……”
狄进一袭银绯,正色行礼:“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