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这位二当家招供,此行收获颇丰!”
在皇城司面前,大荣复变成二当家,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兖州弥勒教的情况。
雷濬带队出击,缴获了大量的祭器和经文,这些经文并非是佛教正经的经卷,而是民间人士篡改的伪经,比如《弥勒三会记《龙华誓愿文《五龙经《滴泪经……
看到五龙滴泪两经,狄进都有些惊讶,历史上的王则就是靠这两部经书忽悠贝州百姓的,难不成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王则起义的背后正是大荣复的唆使?联想到王则本来是辽地的汉人,逃到河东,似乎真有几分可能。
只不过大荣复今年三十出头,二十年后就是五十多岁了,竟然还在坚持弥勒起义的复国路线,那是真够惨的,还不如找一群孩子发糖山呼万岁呢!
雷濬见他看得仔细,有些不解:“同判为何要看这些经卷?”
狄进道:“禁经邪书,是秘密宗教用来蛊惑人心之物,自不能放任他们在民间流传,但若要完全禁绝,也是不能,所以官员要知悉此教缘起,又是怎样迷惑百姓,只有对症下药,方能根除痼疾,以防再犯!”
雷濬恍然,又兴奋地道:“贼首还招供出州内七处据点,各有隐蔽之处,是否清剿?”
狄进道:“你想要领兵去剿灭?”
雷濬确实想要多一份功绩,虽然此行从二当家口中挖出的弥勒教情报,已经足以让他站稳脚跟,但谁会嫌功劳少呢,可这位一问,显然是另有打算,赶忙道:“全凭同判吩咐!”
狄进道:“北魏宣武帝时,弥勒教掀起叛乱,杀一人一住菩萨,此等残忍荒悖之言,却能如疫病般,在百姓间蔓延不止,你可想过原因?”
雷濬当然知道,百姓过得越苦,越容易信教,顿时警惕起来:“同判之意,是要提防地方民怨?”
“兖州只是信仰者众,并未聚众作乱,一意清剿,只会闹得人心惶惶,反倒更生邪贼土壤……”
狄进微微颔首:“今日的弥勒教徒,昨日皆是我国朝子民,身为朝廷命官,必须思考一个问题,为何今日之贼,是昨日良民?如何让今日良民,不成明日反贼?”
以皇城司的名声,雷濬是从来没考虑过这类事情的,闻言不禁动容:“同判爱民之心,下官感佩!”
雷家人是同乡,又是最早站队的,这等人便是标准的门生故吏,狄进也不吝提点:“我身为地方父母官,该做的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被居心叵测之徒利用,而你即便在皇城司这个泥沼里,也要积累声名,为来日做打算!”
这才是真正的为前程计,而不是纠结于眼前一点小小的功劳,雷濬心悦诚服:“是!”
“去吧!”
雷濬退下后,狄进又开始翻看经卷,直到一道落地无声的人影飘然而入。
狄湘灵笑道:“六哥儿,去看看大荣复吧,他被磨得差不多了!”
狄进悠然合上五龙经:“这些邪说能蛊惑人心,不过是因为人人心中,皆有执着、贪欲和不甘不忿的妄念,乡野百姓有,士子文人有,王族贵胄也有,大荣复擅于玩弄他人的心理,但轮到自己,也是一样!走吧!”
不能压得太狠,这等人聪慧有能力,但往往性情偏激,万一来個阳狂病发作,反倒问不出什么秘密。
于是乎,关押之地,狄家姐弟再度出现。
大荣复很想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谈判时最不能显现出急切,可此时见到狄进出现,他几乎是扑到牢边,高呼道:“狄同判,你终于来了!”
狄进不慌不忙地坐下:“说一说,节度判官杨泌昌,由于妻子甘氏中毒,被你要挟,这些年间做了哪些事?”
大荣复一怔,倒是没想到会问到这个人:“杨泌昌还未定罪入狱么?”
狄进道:“没有。”
大荣复道:“那他妻子的毒?”
狄进道:“甘氏无辜,解药当然是和吕家同时送过去的,毒已经清除了。”
大荣复喃喃低语:“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放过杨泌昌?”
狄进淡然道:“节度判官是州衙属官,其任用与否,并不受地方主官决定,而是要禀明中书,杨泌昌的罪名同样如此,何来由我放过之说?”
他不喜欢水至清则无鱼之说,这句话的本意是“人太精明而过分苛察,也就没人与之交往了”,后来倒成了贪官是合理的,但有一点不可否认,如果真的严格按照律法定罪,那官员十不存一,剩不下什么了,而换一批上来,也难成清廉的好官……
所以京师之时,某些案件得抓大放小,地方之上,对待多名有罪的官员,同样得抓大放小,何金水的所作所为,堪称罪大恶极,且毫无悔过之心,这等狗官必须拿下,而杨泌昌的下场如何,还要看这个人到底做过什么。
大荣复也明白了这位的意思,但越是如此直言不讳,他越不敢造次,万一被看出来,为了杨泌昌把自己的命给丢了,那可太不值得了,便如实答道:“杨泌昌的所做的事情,主要是围绕着州衙祭祀作准备,弥勒佛像的手脚、州衙差役的内应还有对县衙禀告的按压,都是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