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身陨阵起(2 / 2)

虽然夜幕已经降临,但周遭的火光太过刺眼,让他们看不清远处人的神情。

墨清涟站在身披粼粼铠甲的皇帝身边,皇帝抬起他的手臂,让他展示自己所砍下的人的头颅。

雪白的发丝已被鲜血染红,缠绕在他的指间,墨清涟半边身子染着血,面对着底下众人。

只一眼,便认出那头颅的主人。

风止眼瞳骤缩,心如擂鼓,不可置信地盯着藏在凌乱发丝之中的熟悉面孔,一时竟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凄。

泪水无意识地从眼眶滑落,死死瞪着那身黑衣,从未有过的怨恨自心底油然而生。

墨清涟……

复杂猛烈的情绪糅合成浓郁的憎恨,身边士兵在狂呼,在欢喜庆祝这不算胜利的胜利。

不知多久之前的古籍曾记载,其状如狼而虎爪蛇瞳,额上黑角,通体雪白,晓万物之情理,通神灵地精之言,名曰墨泽。

墨泽通晓万物,若吞下他的血肉,可长生不老;若吃下他的骨头,可消除百病;若咽下他的眼睛,可看透万物……

风止不知真假,虽这传言在坊间流传甚远,但从未有想研究其真假的想法,可显然周围的士兵并不这么想。

无首尸体被人拖了出来,像即将被分割的猎物般展露在众人面前——事实也确实如此。

随着生机一点点消散,尸体缓缓显出莹光,化作如小山般庞大的兽身,原本雪白光滑的毛发黯淡无光,沾满了鲜血,甚至于那断首之处还汩汩地往外冒血。

风止全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不该,但他忍不住,忍不住……

忍不住想杀人——

就在即将被情绪淹没的一瞬间,方雪拉住了他。

“现在……不是时候。”方雪眼含热泪,却摇了摇头,“不是……时候。”

他没有说话。

不知那皇帝说了什么,众人像疯了一样上去哄抢起来。

尸体还未凉透,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撕碎,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毛皮被扯下,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

血肉被撕开,露出白森森的筋骨;

筋骨被砍下,露出热气腾腾的内脏。

“陛下!我抢到了一条腿!”

“我,我抢到了半张皮。”

“还有这个……这条腿,不准抢我的腿!”

“这条筋很结实,用来做弓弦肯定很好。”

“我的……只要抢到就是我的……”

“……”

杀意在心中不断膨胀,风止木然看着眼前如炼狱般的景象,即使被旁边的人撞倒在地,被人踩踏过去,都没有半点反应。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方雪将他拉起,扯到一旁,借着树的阴影躲避起来,没有说话,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因为……我太弱了吗?

他看看方雪,又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墨清涟。

墨清涟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火光自他背后发出,格外刺眼。

在这充满燥热血腥的空气中,忽然划过一丝清风。

清凉的风吹散了血腥暴力的气味,安抚着他的神经。

但风止在一瞬间便意识到,这股清风——不,应该说是这缕气息,属于墨泽。

没有任何思考,出手截下这即将消散的气息。虽然不知有何用处,却下意识挽留住属于墨泽的每一缕气息。草叶蜷成一团,害怕惊扰到它,动作轻柔且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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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气不敢出一声,直到确定将其收集,才呼出口气,但随即,察觉到了异样。

“快走!”

没等他反应,方雪拉住他的手腕,带他迅速离开战场。

“可——”风止回头看向还在瓜分尸体的众人,有些不甘。

“我感觉到了……墨泽出手了。”

现场一片混乱,没人注意到两人的离去。方雪知道他在意什么,快速解释道。

“我感觉到了……封印。”

“墨泽下了封印。”方雪笃定道,“我们快点走,离开这里!”

他们速度很快,眨眼便掠过百里,脚步不停,没入漆黑山林。

身后有亮光掠过,一道划破天际不知去了何处,另一道朝着山林深处砸去,很快也没了踪影。

那是……什么?

风止不知道,记忆在此中断。

只记得当时逃出那片封印区域后,浑浑噩噩睡了几天,再有意识时,却接到了方雪的死讯。

她去找墨清涟,却被万箭穿心而死。

当他赶到时,只有冰冷的尸体在等他。

身上两百七十八道伤痕,三十二道箭伤,心脏受损八处。

风止看着怀中的尸体,沉默了很久。

他将方雪埋葬在她的故乡,桃花纷飞的山林。

风止看着自己刻的墓碑,在坟前坐了不知多长时间。风吹雨打,烈日炎炎,都没能让他移动半分。

直到怀中草球散发出丝丝凉意,渗进他的心房。

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缓缓转首,见是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似乎是来踏青。女人注意到这边,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节哀。

风止没有说话。他不明白草球的变化从何而来。

直到男人吹嘘似的告诉孩子们自己曾参加过那次围剿,在混乱中抢到了一张手臂那样长的皮毛。

风止看着斑驳不堪的皮毛,只是一眼,就确定那属于墨泽。

他看向面前的男人。男人还在喋喋不休说什么传言是真的,自从他吸收了这张皮上的气息,不仅修为大涨,运气也好了不少。

风止扯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只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冷笑。

下一秒,草叶贯穿了男人的咽喉。

血液喷射而出。男人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么个毫无杀气的人会突然出手杀掉自己。

女人发出尖锐的叫声,孩子们茫然看着染血的一幕,还没反应过来。

风止什么都没说,冷眼看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咽了气,才缓缓上前,拾起地上的皮毛。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拉着孩子和他拉开距离,紧张不安地盯着他。

“大人……”

他没有理会,喃喃开口,早已干涸的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我好恨啊……”

他攥紧皮草,捂在自己胸口,哽咽着,像个委屈的孩子。

“我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