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府上的管事从库房里捧出银两来,一一打赏下去。
一众人收到赏银自然是欢喜之极,又是一通戴高帽儿。
雨后的湖畔,犹如一个刚刚出浴披散着湿漉漉的秀发的少女安静地躺在青山绿水之间,显得那么纯净,那么恬雅,那么美丽!
远山近水,绿柳扁舟,倒映成趣,一副宁静的泼墨山水画。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湿润的泥土清香,淡淡的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三匹骏马在绿柳成荫的湖畔上奔驰,朝着钱老大的庄园飞驰而去。赵成三人在钱老大府邸的门前勒马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未待赵成三人稳住喷着粗气的骏马,站在台阶上的家丁大声叫嚣道。
“神捕司赵二爷有事拜见钱老大,烦请通融一声!”冯朝汉抱拳对大汉扬声道。
“小的去去就来,请赵大人稍候!”那大汉一听到是神捕司的人,不敢有半分怠慢,马上转身入内禀告去了。
赵成三人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在门前安静地等候着。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那个大汉又匆匆地走了出来。
“三位大人,钱帮主有请!”
那大汉吩咐三个下人,牵着赵成的马到前院的马厩上吃草料去。
然后,他领着赵成三人穿过前庭,让他们在会客厅那里候着钱老大。
会客厅敞亮,一水都是金丝楠木家具,布置得富丽堂皇,让人叹为观止。
赵成三人刚刚坐定,还未来得及打量。
“大人,请用茶。”只见三个姿色美妙的婢女娴熟地奉上一杯香气四溢的绿茶,施了一个万福礼,娇滴滴地称道。
赵成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热茶,清醇甘冽,如兰在舌,沁人心脾。
茶,是好茶。
但人,未必如茶。
赵成三人在安静的客厅正襟危坐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慢慢地变得冰凉了。
可是,钱老大还不见人影。
“姓钱的,是不是把我们当猴耍,故意在玩弄我们?”赵成皱了皱眉头,心里头默默地揣摩道。
毕竟,“白面判官”的名号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江湖人多多少少都给他几分薄面,他何时有过如此被人怠慢的待遇呢?
这种被人轻慢的待客之道,就是对他的大不敬。
赵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屈辱油然而生,时间越长,越是坐立难安。
正待他火冒三丈,勃然发作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慢腾腾地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此人正是钱老大。
他脸上似笑非笑,双瞳里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鄙人来迟,慢待了贵客。请恕罪!请恕罪!”他一眼看到赵成三人,马上满脸堆笑道。
“钱帮主好大的架子……咱们……”赵成霍地站了起来,但很快又坐了下来。
他明白此刻还不是与钱老大撕破脸皮的时候。
“赵二爷今天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钱老大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望着一脸愠色的赵成,大咧咧地道。
“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日前孙公公在运河上惨遭贼人杀害……”赵成按捺住内心的怒火,自顾自地说。
“孙公公被奸贼杀害一事,我钱老大深感痛心。不过此事,我已修书向李公公明说了。”钱老大打断了赵成的话,毫不在乎赵成的脸色。
他一把接过婢女递上的茶杯,一“咕咚”地猛喝了一大口。
“下官奉李公公之命办案。而孙公公最后落脚处是漕帮,同时,发生命案的地方又在运河之上。此事与漕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赵成有意无意地瞟了钱老大一眼,只见他端着茶杯,阴沉着脸,神色越来越难看。
小主,
“够了!够了!”钱老大猛地把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怒吼道。
“在下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帮主能……将内情如悉相告,有助破案,以揪出背后的凶手。在下感激不尽。”
“赵大人也应该听说,李公公与我交情匪浅。”
“嗯,在下也略知一二。”
“孙公公此次前来漕帮,一来聚旧,二来只是奉李公公之命,将他修的一封书函交与在下。除此之外,再无可奉告了。书函里只是兄弟之情,不知对赵大人的破案有所帮助?”钱老大自知失态,缓和了语气道。
“既然是这样,那在下就不打扰钱老大了。告辞!”
“那鄙人就不远送了。赵二爷,请!”
钱老大皮笑肉不笑,做出一个送客礼道。
“二爷……”站一旁的冯朝汉干着急,欲言又止道。
赵成向他摆手,也不搭话,向钱老大抱拳作别,转身就走。
冯朝汉二人也只好跟着他离去。
钱老大望着赵成三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住了。
此刻,他回想起了四十年前,他与李公公的往事来。
那一年他的故乡旱魃为虐,赤地千里,满目疮痍,哀鸿遍野。
在逃荒的路上,钱大大与父母失散了。
正当他饥肠辘辘,拖着疲惫的躯壳脚步蹒跚走着时,站在枯木上的秃鹫目露凶光,早已贪婪地盯着他。
在他无力地倒下的刹那间,那只秃鹫以为他已死亡,便展翅似飞箭般扑向了他。
当尖锐的喙猛地扎向他的大腿时,刺痛又一下子让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了现实。
钱老大睁开眼睛,正看到秃鹫仰首吞食着一块血淋淋的鲜肉。
这时,大腿上的剧痛很快让他明白过来,秃鹫嘴里叼着的肉是来自他身上的。
这血淋淋的肉,这黑洞洞的铁啄像一道电流击中了他脆弱的神经。
顿时,他害怕了。
他睁圆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享受完美味的秃鹫,又张开了它的血腥大嘴,向他腿上的伤口凶狠地啄了下去。
尽管钱老大已是体力不支,气息奄奄了,但求生的欲望,求生的意志,让他不甘心坐以待毙。
他用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量,挥动着弱小的双手与凶残的秃鹫进行殊死博斗。
秃鹫那里愿意舍弃到嘴的美味,它张开强劲有力的翅膀,变换着姿势不断攻击钱老大。
就在钱老大绝望时,突然一个黑影从他的眼帘里一晃而过。
“滚开,大坏蛋!”一把稚气未脱的声音怒喊道。
钱老大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瘦弱的男孩,手紧紧地握着一根木棒,拼命地向秃鹫砸去。
秃鹫的脑袋吃了两记闷棍,痛得放下了到口的美食,扇动着翅膀,卷起一股旋风,一下子就蹿上了半空。
钱老大缓了一口气,眼前一黑,人就昏死过去了。
待他悠悠地醒过来时,已是夜半时。
在璀璨的星空下,漆黑的旷野上燃烧着一堆熊熊篝火。
一个瘦小的身影背着他,在篝火上烤着什么,香气四溢,扑鼻而来。
“唉呀!”钱老大移动了他受伤的腿,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喊了一声。
“你醒啦!”那人把脸凑近,又惊又喜道。
钱老大胆怯,没有回答他,只是点点头。
这时,他借着火光看清了对方,原来是一个比他稍年长两三岁的男孩。
不用说,刚才从鹰爪下救下他性命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男孩。
“我叫李喜来。你呢,叫什么名字?”李喜来用手擦了擦鼻孔上的烟灰,问道。
“我……”钱老大眼睛盯着架在篝火上烤着一只肥大的老鼠,肚子里直咕咕地响。
“嘻嘻,看我,都忘了你肚子饿了。”
李喜来边说着,边拿过叉着烤老鼠的木棍,递给了钱老大。
钱老大接过烤老鼠,也顾不上烫嘴,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李喜来看着钱老大狼吞虎咽地吃着香喷喷的老鼠肉,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钱老大这时听到了李喜来咽口水的声音,知道他也没有吃东西,饿着肚皮。于是,他撕下一块肉递给了李喜来。
李喜来见状,十分欢喜,接过老鼠肉忙不迭地咀嚼起来。
“给!”钱老大看着他吃得香,便把木棍递给了李来喜。
“你吃!”李来喜撕下一小块肉,又把木棍递回钱老大。
两人一边手撕着老鼠肉,一边哈哈地笑了起来。
旷野上,黑暗的天际飘荡着两人快乐的笑声。
就这样,命运的齿轮让两个不幸的人有幸地聚在一起,结伴浪迹天涯。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卧席同寝,以地作床,以天作被,饱尝着人间疾苦,历尽世间冷暖。
那一天,他和李喜来沿着运河的岸边流浪。他们眺望着江中舳舮千里,破浪前行,川流不息。
“有一天,江里的这些船只都是我的。”钱老大指着江心中的船只,对着李喜来说。
“你……不会说梦话吧。”李喜来道。
“我,钱石头说到做到,绝不食言。李大哥,你就等着瞧。”钱老大傲睨自若道。
“说的好,兄弟!我李喜来有朝一日若做大官了,就助你一臂之力,让你成为这运河之王!”李喜来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高声道。
两人望着这滚滚东逝的江水,心潮澎湃不已!
后来,两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钱老大加入了漕帮,而李喜来入了宫做了太监。
十天前,李喜来秘密来信,要求他在孙公公回宫时,用漕帮的力量为孙公公开路,禁止在孙公公官船行驶的河道上出现任何船只。接着,孙公公的官船就发生了血案。
为什么李公公要他那样做,他猜不透其中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