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日，帝都，军工厂南面二百多米外的胡同。

咚！咚！

胡同深处一间小院，传来敲门声。一进小院很简朴，仅是一间正房和两间厢房。

正房里，宋应星赋闲在家，对着围棋盘正在打谱，奇怪何人拜访，当仆人领着来客进屋后。

宋应星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铁敢！真是你！”

来人正是王吒，身着又脏又破的衣服，头发凌乱，进屋前特意用袖子擦了一把脸，撕下假络腮胡。

王吒咧嘴一笑：“老宋，是我。”

“找西洋人造燧发枪？”王吒大吃一惊，跟老宋寒暄几句后，谈及军工厂的现状，老宋讲到火炮司苦无办法，寻到了来帝都传教的西洋传教士。

王吒暗叹，宋铭仁他们还有这种操作，没看出来，人脉还挺广，只是不知这个平行世界的西洋人水平咋样，多半是来偷技术的。

“这个西洋人，名叫汤若望，倒是有些本事，曾拜访我多次，他对《天工开物》很感兴趣。”

“老宋，若问及书中的细节，需谨慎！工艺交流应当彼此互惠，他没有合适的技术，没有明显的改进之法，切不可悉数告知。”

王吒有些焦急，古代很多格物大师，对工艺流程的交流不会有过多保留。因为他们并非工匠，工匠一家人的生计依仗手艺，不会轻传。

西方的传教士，尤其是十七世纪以前，说实话！值得赞扬，敢于去全球传教，一是传播自己的信仰，二是吸取别的国家的先进技术、先进理念。这是为什么西方在十六世纪后技术大发展的重要原因。

他们既是传教士，也是间谍，这毋容置疑。教会的利益，自己国家的利益，他们当然要扩大！为了利益必然要窃取。

其实，交流促进发展，对全世界有贡献。问题在于，他们吸收之后，一点不脸红，一点不害羞，统统都成了他们的发明，他们的贡献！为啥？他们要确定自己的话语权，他们要确定教会的领先！试问哪一个宗教，哪一个国家不想高高在上？

“他们的算术很厉害，地理航海，帆船制造，火器制造，老夫受益颇多。铁敢，你多虑了。”

“西洋之人非善类，他们学到的技术，从来不会说是学的，都会变成他们自己发明的。以后要多提防，互惠互利最好。”王吒提醒老宋。

宋应星一脸严肃，陷入沉思。

“铁敢，你说得对。汤若望一再强调火药是他们发明的，火器也是他们发明的，这分明是谬论！唐朝我们就有了火药，宋朝发明了火器，岂能是他们发明的？”

王吒展颜一笑，老宋果然博学，汤若望不可能忽悠得动，想PUA华夏学者？在17世纪，传教士还没这本事，也就能忽悠清朝那些皇帝。

“他们造出来的燧发枪，威力如何？十枪能有八响么？”

“不知，老夫听说汤若望更倾向于鸟铳改进，对了，他将改进的火铳称作火绳枪。”

王吒心中明了，平行世界与蓝星的历史发展基本吻合，17世纪，燧发枪并没有大量装备西洋军队，带英1690年才开始正式采用。燧发枪大放光芒是在18世纪！

为啥？可靠性差！诚如大名朝工匠们制造的燧发枪，开十枪响六枪就算不错，西洋人同样面临如此困境。再说燧发枪相比火绳枪，皆是同样的枪管和同样的火药，威力并没有提升。因而西洋军队大量列装，是在燧发枪发明近一百年之后才普及，逐渐成步兵主战武器。

蓝星历史上的毕懋康，一样是在17世纪初发明燧发枪，无奈，击发率是硬伤，没能取代鸟铳。燧发枪的推广一定要伴随工匠制造水平的提升，燧发枪的击发装置在17世纪是高科技，材料强度要求高，加工精度要求高，方能克服击发率低的弊端。

“这个洋和尚造不了合格的燧发枪，他没那本事。”王吒微微一笑。

“铁敢，国事艰难，军工厂需要你，你下一步如何打算？”

“我也不清楚，造燧发枪没问题，不知道军工厂如何处置我，也不知道嘉定伯是不是还要抓我。”

王吒之所以敢来看望宋应星，是因为林度的铺子始终没有人来查，隆盛药材铺关门七天，又重新营业，可见官府并没有怀疑到林度。

否则，林度与铁敢有接触一事，帝都知晓的人不在少数。

帝都关于铁敢贪墨一案已传得沸沸扬扬，没办法！铁敢是帝都顶流网红，他的各种传闻八卦，广大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热度一直不减。

“当日朝会上，皇上是让宋铭仁彻查工匠偷窃，没有定罪贪墨，此事或有转机。”宋应星所知不多，但他很清楚，军工厂离不开铁敢，他早已听说厂卿兼工部尚书范景文有意要保铁敢一事。

“老宋，您可曾知道锦衣卫与东厂为何要四处找我？”

“不知，嘉定伯庄园被劫案传出后，大家都很担心你，锦衣卫与东厂到处找你，应该是好事，有可能是尚书大人要找你。”

宋应星的判断是范景文插手，他实在想不到是皇帝要找铁敢。

“老宋，我打算去问问张小公爷，此事可行否？”

张世泽如今在帝都百姓中名望大涨，朝堂上为铁敢仗义直言的光辉形象深入人心，对底层草民来说，一个顶级勋贵为匠户说话，毫无疑问是街头巷尾交口称赞的义举！

“可行，听闻他在朝会上，与宋铭仁及刑部尚书争锋相对，据理力争，可见其很看重你。”

......

酉时，英国公府，一处偏厅。

王吒已经枯坐一个时辰，深度发呆中。对于底层小工匠求见公爵，哪怕他认识管家，等待一样无比漫长。

此次偷入帝都，虽然好友们反对，兴华会巨头们反对，王吒还是坚持进帝都，他有信心，军工厂需要自己。哪怕是嘉定伯再来抓他，也不会怀疑他，因为嘉定伯也需要他去挣钱。

要想摆脱宋铭仁与嘉定伯的纠缠，寻求勋贵庇护，在古代不是什么寒碜的事。没办法，底层小民，寻找权力靠山，是一种生存策略。

穿越一年多来，王吒深刻领悟，金钱在古代太虚，权力才是最实在。

他不伤害人不欺负人，是素质，可他没有强大气场让别人不敢来伤害他，不敢来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