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墨烟弄来以后,云游的师兄招呼着后厨的仆役帮忙,从灶膛里舀出来许多的草木灰,和墨烟混在一起,倒在水桶里,加上水狠狠地搅拌,搅的一桶犹如黑漆的灰浆。
这一切都弄好之后,云游的师兄才让人把渔网放了下来,把猴子的手脚按住,提起刷子,就着水桶里的黑浆将两只猴子里里外外刷的黑乎乎的。
等那黑浆子干了以后,猴子身上原本顺滑的毛发因为浆子的缘故都像刺猬毛一般一镞一镞竖了起来,而那猴子龇牙咧嘴的时候,就只看得到它的牙齿是白的,和通身的黑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冷不丁看见,还以为是个怪物。
至于按压着猴子的仆役,和云游的师兄,也因为猴子的挣扎,身上脸上也沾上了很多黑浆,相互看着都是忍俊不禁。
眼见就到了晚饭的点,在寺外观察猴群动静的仆役赶到后院,说是猴群已经过了溪水,正往寺里赶来,已经快到了寺门口。
等到云游的师兄瞅着猴群在后院的院墙冒了头,他让仆役把那两只染得漆黑的猴子放了出来。那些跳进院子里正准备冲向膳堂和后厨的猴子,被膳堂里蹦出来的两只黑猴子吓的连连尖叫,头也不回的往外飞奔。
几个好事的师兄和仆役们跟在后面,想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发现那两只染成黑色的猴子越是追赶着猴群,那些被追赶的猴子越是跑的飞快。很快,就越过了溪水,进了南方的山中。
而就在这两只染成黑色的猴子放出去以后,没过三天,整个南山,那几千只猴子都跑得无影无踪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直到现在,寺里僧人因猴群的骚扰而不堪受累的事,在过往的香客嘴里,都成了一种传说。
听完住持讲的云游僧以猴驱猴的故事,洪老爷子不禁想起了《列子》里的一件事情。
说是杨朱的弟弟杨布,某天穿着白色的外套出门访友,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天下起了雨,因为没带雨具,猝不及防的杨布很是狼狈,白色的外套上溅上了很多泥水。
总不能一身泥泞的去拜访朋友吧,再说,这个白色的衣服,上面沾上了泥巴浆子以后有又不好清洗。于是,杨布索性就将外套给脱了下来拎在手上,露着里面穿的黑色内衣掉头往回走,打算到家里换一身衣服再做计较。
哪知道等杨布走到自家院头的时候,家里的狗嗖地一下从狗舍里冲了出来,对着杨布大声吠叫,样子也极为凶恶,好像是在警告陌生人不要轻易进我家一般。
这下,杨布就有些郁闷了,平日里都是我给你喂食,还带你去洗澡,给你梳毛,咋的啦,老子才出门多久,你就不认识我了?
于是,杨布就站在院子门口大声呵斥狗。哪知道不呵斥还好,一呵斥,那狗叫得越发凶狠了,牙齿都露了出来。
好端端的一场出行,因为下雨弄脏了身上的衣服,行程受了耽搁,原本杨布就有些烦躁。这狗现在这么一弄,杨布更加生气了。
老子养了你这么久,连自己家的主人都认不出来了?杨布一边骂着狗,一边从院子里堆着的柴禾里抽了一根棒子,就准备教训自家的狗。
这时,听见外面院子里声音的杨朱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这一幕以后,就拦住了杨布喝住了狗。但杨布依旧有些气急败坏的想教训下家里的狗。
杨朱说,老弟啊,你打它干什么呢?换做是你,你也会像它这样做的。假如这条狗出去时一身白毛,回来时一身黑毛,你是不是也感到奇怪。
所以,洪老爷子就说,南山的群猴,没有认出那两只被僧人染了色的猴子,以为自己是看到了什么怪物而惊慌逃窜,和杨布“狗白而往,黑而归”,道理差不多啊。
在宋人的另一本笔记里,也有一个类似的故事。和洪老爷子听住持说的事情差不多,而且情节也很类似,都是不堪猴群的骚扰,然后云游到寺里的僧人出了手。
说是在郴州,有一座香山寺,修建在半山腰上,离郴州城仅五里之遥。山上的景色极其清雅,万里炎荒厌翠微,一泓泉石抱幽奇。回头便是清凉地,无限行人过不知。
据说,寺名的由来,也会因为寺址边有一汪泉水,和着山上的花草树木香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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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这山上,也有很多的猴子。在香山寺修建好以后,这些猴子也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经常性跑到寺里溜达,屋顶上散散步,房檐下做做操,有时候还跑到厨房里偷偷摸摸的寻点吃的。
与洪老爷子听说的不同的是,来香山寺折腾的猴子,在看到寺里的僧人洗衣晾衣之后,经常性的把僧人们晾好的衣物给扯下来,像模像样地裹在自己的身上。
虽说佛寺的腰包比道观的腰包要厚实多了,但今天被猴子扯几件衣服,明天被猴子又顺手牵几件衣服,积少成多不少,有时连寺里的住持会客,都找不到一件无损的衣服,还是有些打脸。
可是,不管香山寺的僧人,用什么法子驱赶,山上的猴子还是络绎不绝的在寺里东走走西逛逛,胜于在自家的花园溜达一般。
和洪老爷子听来的故事一样,也是有一位云游的僧人来香山寺挂单,看到了僧人们不堪骚扰的情形主动献计,说他能让这些猴子不再往寺里来。
某天,寺里的僧人设法逮住了一只猴子之后,挂单的僧人找了墨汁,把这只猴子也是涂得一身漆黑,然后放了它。
这只染黑了的猴子被放开以后,惊慌失措的往猴群边跑,想寻求安慰。哪知道,其他的猴子看到它,都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被吓得乱窜。
结果,这只染黑了的猴子越是追赶,其余的猴子逃得越快。打这以后,香山寺里,再也没有猴子来骚扰了。
不过,郴州的香山寺,在现代已经没有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