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便是先验明正身,但买卖双方除了卖妻的男子之外,其他都是老熟人,白市丞只需验明这一对夫妻即可。
只见其来到中年农妇前,手指着那汉子,问道:“王氏,他可是你的良人?”
王氏头也不抬,只讷讷点头。
“可是因贫,自愿卖身为奴?”
白市丞问的这两句话,乃是为了确定被卖之人非为掠夺、强卖。此举,既为了陈枫把关,也对其自己好,没必要马虎。
依唐律, 任何人不得掳掠本国人口,变良为贱,被卖之人也得自愿。而市署颁发买卖文券,就是代表朝廷承认了交易,一旦事后被人检举有人逼良为奴,且查属实,就是犯了渎职之罪。
王氏依旧木讷点头。可世上之人,有谁甘心卖身为奴?
白市丞见其可怜,便安慰道:“不知道你卖给其他人会得怎样下场,但能为小陈大人所用,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另外五个奴、婢要简单一点,因五个保人联合做保,证明他们是贱奴。在确认无误之后,也不管他们是不是自愿被转卖,就颁发了市署的奴婢买卖立券。
一番操作下来,六人正式成为陈家的奴婢,为官府所承认。
待石强领着众人出了市署,陈枫又吩咐去为刚买的奴婢们采办些衣服鞋帽等生活用品。在人市上,这些人不被当做人看,衣履破烂,可怜兮兮,但陈枫却做不到把他们当畜生看待。
等奴婢们各自拎着大包小包回到陈宅,在他们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丝生气。
“生而为人,却被卖来卖去的,你们不情愿,我也不情愿。但世道如此,你我都无力反抗。如今既然入了陈宅,我能允诺的,只要你们忠心,待将来置办了田产,男子五十五放归,女子五十放归。放归之时,按年月长短,每服务一年,赐良田一亩,有功高劳苦的,数倍之。以足够让尔等有个清白独立之身,能安身养老。石强,你说说看。”
大唐奴婢分两种,一种是官婢,一种是私婢。官婢乃官府奴婢,除非特赦,否则得服务到七十岁才能放免为良人,而其中又有几人在重体力劳作之下能活到七十?对于私婢,除非主人放免或朝廷出钱布赎买,否则也无出头之日。
陈枫见这群人对未来茫然无知而惶惶不安,便出言鼓舞,但其言显然并未获得人家信任,于是让石强现身说法。
只见石强嘿嘿一笑,昂起头道:“两年前,我因立功,少爷带我去县衙,要立放归文券,还我自由,并赐金五两……”
说到此处,其却卖了个关子,停顿不语。
“然后呢?”
此时,终于有人开口问话,就连那个青年女子也抬头看向石强。
“然后?当然不能答应,区区五两金子,仅够买个三五晌的地,打发叫花子?反正他这个主人,我是赖上了。”
“好家伙,三五晌的地,怎么也能做个小地主了,主人说给就给,仆人还不乐意要,骗鬼呢?”
众人明显更不信了。
石强却一点也不在乎,只撇嘴道:“咱们的主人能耐大得很,长安大疫就是他平息的,要不然为何白市丞身为八品之官,却对咱们主人恭恭敬敬?就连神皇陛下也是亲自接见,并委以重任,封主人为河北道三州平疫大使,主持河北道平疫大政……”
说到此处,其又盯着那名青年女子道:“咱们主人也因此功,获神皇赐婚博陵崔氏女。博陵崔氏可是世家第一姓!跟着这样前途无量的主人,还怕将来没好日子过么?
你们唯记住一条,为奴不能忠心护主,要其何用?你们现在信不信,无关紧要,来日方长,自有你们信的一天。等到那时,你们谁再敢吃里扒外,动了异心,我第一个就饶不了他。跟去河北平疫时,我可是手上沾过血,杀过几个人的!”
这番话听得众人又喜又惧:“自从被买下来后,当家主人要给咱们添衣置物,每人两套夏衣不说,还有一套生活器用,就连米面肉食也顺带采办了不少,想来应该是心善之主。既然已经做了奴仆,谁不希望主人良善,不苛待自己?
如今站在大宅门内下听训,又听到主人前途无量,能不喜乎?只是这个叫石强的,以管家口吻自诩,一看就不是个软弱可欺之人,日后还需小心行事,免得吃了责罚。”
就这样一主一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拿捏起新买的奴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