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舍得你那疔疮盖子?”
“钱这狗日东西,东手来西手去,有啥舍不得的?”
“那边女眷多,不去浪一下?”
“有啥可浪的?一色土货,我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过猪哼哼?能没看过猪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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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头可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她们也翘首期盼!”贾福生提醒道。
“不行!是吗?”李宜忠舒服挠挠头。
“你狗日不就好这一口吗?你也不撒泡照照,你自己什么德行?还挑三拣四,有就不错了,皮糙肉厚且黑,你小子什么时候眼光高了?”贾福生怀疑看着李宜忠。
“就最近,不行吗?”想想王红,李宜忠乐得全身乱颤,等忙过这一阵子,他舔舔干裂的嘴唇,望着毒毒的太阳,“外面世界太精彩,你贾福生不行,枉做了一回子男人,男人不风流,不如一只球,你咋啥不知道?想不想到极乐世界享受一下?去了再回来,你才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那周枝蔓、林兰香呢?”
“她们算啥子吗?”
“吃过人屎,再见牛屎,就都是草了?”
“还不如草呢!”他突然看见刘长根端着猎枪,对他瞄准,“二土匪,你狗日活腻味了?你斜眼吊线对准老子干啥?”
“我以为我看见一头老骚猪,我想打下来,听说此猪皮糙肉厚水煮不烂!”
“干活时间,放下你那破铳子,小心我扣你工分!”李宜忠指着他。
“你扣一个给我试试?”刘长根仍然端着枪。
老子扣不扣你知道啦?全队三百多口人命脉全在老子手中攥着,“刘长根,放下,跟你唠点儿正事,你家平板车修没修?”
“修不修关你屁事?咸操萝卜你蛋(淡)操心?爱你腿肚子哪条筋?多管闲事想吃屁!”他放下火铳子,丢地上,“你知道我刚才真想把你当野猪打了!”
“你狗日跟老子稀里活歪,八成是不想干这事?老子本想安排你个清闲差事,不干算了,我找旁人,五条腿的驴没有,两条腿人遍地都是,死了张屠夫,我还吃整毛猪,真是的!”
“你还没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你老小子上次骗我们:拉棉籽饼,你赚得盆满钵满,倒是没舍得给我一文二钞,听你话,屎都拉不下来!”
“你给我打住,李建玉糟蹋我就算了,你也跟着起哄?你是驴呀?全程跟着我,我用布蒙你眼啦?你看不见?林兰香就在那边,是他亲亲二嫂,摊倒李建木这废物,他一个大队会计,小肚鸡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我好心相劝,他竟满嘴喷粪:说我觊觎林兰香美色!我问你:我管她叫什么?”李宜忠义愤填膺指着天,“我就不明白:人为什么不能做一点好事?我问你:把人欺负走了,你有什么好处?是多一家人家好还是少一家人家好?如果二大娘抬身走了,这一家还有吗?二大爷还能说到吗?多大岁数了?禁不起折腾,是不是?他糟践我就算了吧,连他二嫂都糟践,他李建玉还是个人吗?”
“你狗日的假公济私,司马昭之心,路人早已经皆知,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所以人家看你,要戴着有色眼镜,鸡屎(即使)你做了好事,那东西也抹了你一脸!”
“你要这么说:好事不能做?”
“相信你做好事,就跟相信驴没有五条腿一样!”
“修没修?如果没,抽空送生产队,贾令才这几天在那儿,做了不少粪桶,今年不用各家水桶挑粪啦,卫生还是要讲究一下的,我记得去年还用的!你狗日的就不能正眼看人?俺队平车总共就那么几辆,明年看看生产队能不能添置一些,没有平车,怎么收麦子,肩挑人扛?多耽误事,收山芋也是个麻烦,那些没平车的,可就遭了罪,我这不是好心?”
刘长根点点头,在这方面,李宜忠不管处于什么目的,比石云生强,站得稍高,看得稍远,干事有魄力,不服这一点不行。
“不要只想着自己得过,一队之长要想着一队,哪年河工我不是据理力争,活又不要我干,我图啥嘞?还不是想着大家?”李宜忠一席,让贾刘二人无话可说,其他人也听在耳朵里。
小满三天遍地黄,这既是经验,又是现实,不管过去的春荒怎样难熬,食洋槐花,笤子头、苜蓿头,挖灰灰菜、马齿苋、七七芽、粪粪秧……那些恓惶的日子,都被晒在岁月后头,到了这时,一颗悬着几个月的心,终于落地了,1964年风调雨顺,板上钉钉,大话敢说了,看着那些饱满的麦穗,心里荡漾起一股豪情:至少今年不再受那个苦,五月,苦涩的五月已经到了月底,六月十号吃新麦指日可待,劳动时,有欢歌,有笑语,更有粗俗的玩笑加夹其中,所以那些活跃的人,就象起渔时,汪里水不多,还没到逮的火候,那些鱼耐不住,要自己蹦到水面上,连说话的调调都上高八度,女人是开在男人堆里的花,她们芳香宜人,那些守家顾家的女人,格外难能可贵,她们不辞劳苦,跟着自己选定的男人,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创造过属于她们的生活,包括我母亲林兰香,尽管她们有过这样或那样龌龊之举,那都是在生活榨油机压榨下,油里的一点儿污秽,致敬岁月,致敬母亲,没有你们近乎残忍的付出,哪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摸着石头过河,你们无怨无悔的探索,是有价值的,后人正是在你们的基础上,发扬光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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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中国,正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记忆,碾压苦涩,让它们成为基石,今天的中国,不可同日而语,它的崛起,正是一代代活着的和死去人的探索结果。
我母亲不再象只瑟缩发抖的小鸡,在陈兰英的友谊鼓励下,她抻开那张脸,饱含着希望,迎接未来的到来,不信你听,她哼着歌嘞,这是心情愉悦的表现,那时她近二十岁,生命的春天正在开始,尽管那个给过她太多痛苦记忆的院子,让她犹犹豫豫近二十年,但她依然缝着天时出出进进,李建玉一双滴血的眼跟着,柳氏则经常指桑骂槐,林兰香装作听不见,动辄挨打,轻者被骂,她已经习惯了,也麻木了。
“母鸡还知道下个蛋,蛋都不下,是母鸡吗?是个二(十)一(不男不女)子吧?哪天扒开她裤子看看,到底长没长女人的东西?”柳氏刻薄且歹毒,一张利嘴,专拣难听的话说。
林兰香低头蹙眉,张张嘴,把要怼人的话咽回去,泪水就不听话滴下来,她用水瓢舀半舀凉水在锅里,坐下去,双手颤抖划火柴,划不着,屋外缸里的水,被柳氏解溲回来洗过手。
“呀!呀呀!还淌尿(读sui音)汁子了?”柳氏正得意于洗手水被人舀了弄饭吃。
“你能不能不在那儿放屁?捞食不吃了?”李建玉到家那是老爷,必须要吃饭的,人家是大队会计嘞,精于计算,连公社那些头头脑脑,都敬畏三分,公社里那些人,如果想给谁小鞋穿,就让金算盘给算出帐来,谁敢小觑?他知道女人这一套,除了挠心,几乎没什么作用,一般林兰香默不作声,柳氏旧事重提,没什么实际意义,我那没名字的哥哥之死,已经证明林是能生的,再拿这事说事,没意义,有孩子只是时间问题。
“饭在锅里,要吃自盛!”
“菜呢?”
“老咸菜嘎达凑合着吃!”柳氏被呛一下,语气和态度皆变了,老娘还就不伺候了。
李建玉气得哆嗦,只能自己盛饭,也不管一对孩子,只顾自己扒拉,把咸菜疙瘩嚼出声来。
东屋风箱拉出音符,那是不满,甚至怒气冲天的曲子,可怜的李建木收了工还没有回来,这个逛鬼,太阳在门坎里张狂,女人还在絮唠,说些连李建玉也听不下去的话,他吃完一碗稀饭,就扔了碗,碗在桌子旋几下落实,上面挂着多条稀饭釉子,报纸上内容李建玉一般不看,如果有什么重大事件,梁修身会开会,在会上说,他夹几张回来,放桌子上,这会儿没事,就扯一张过来看,看着看着,就没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