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愤怒与羞辱,“多管闲事多吃屁!”他不慌不忙拾起,并揣回怀里,然后旁若无人站起来,拍拍手,退回人堆里。这是平静的水面,激起的一朵浪花,很快就波平如静。人杂语响,且这种事情下,每个人心生苍凉,躲不过,谁都有这一天。
红红的太阳映在天边,她妩媚,宛如女人,那张朝气蓬勃的脸,让人意气风发。
这时,吹唢呐的一帮人急急而来,先要安排吃饭,最后才调嗓子,李宜忠站了一会儿,人进人出,人很多,却没有人理他,抬脚要走,一直跪坐在灵堂的田家兴喊了一嗓子,“李队长,别急着走,有些事还得你帮忙!你先帮我把小木匠贾令才找来,一会儿棺材到了,开扣、钉寿钉这些事他懂,还哭丧棒的尺寸等,白纸、白布、香烛、老盆、茼这些一样不能少,拜托了!”一句话是主家态度,他走不是,坐不是,这会儿人如潮水往上上,“我去去就回,方便一下!”他怕鞋再掉出来。
“你不用了李国声,还用小木匠?”走几步,李宜忠又折回去。
“李国声粗针大麻线,买个棺材还行,朱家那头门户,我怕人家挑理,小木匠就不同了,你懂得!”
他刚到家,还没来得及推开门,那撩人魂断人肠的唢呐声,就激激如潮吹响,撕裂人心,高亢、激越、低沉、哀婉、哭音、撕扯……冲撞人的耳膜,如泣如诉,那拉长的音符,象拧捻的细线,细如发丝,再拉就要断裂,承载太多,断裂成尘埃,掉在地上,那种土味就弥漫在贾家沟,象小河淌水。
烟要消,云要散,高潮迭起之后,一切如同尘埃要落定,朱春秀年轻的生命,还没有舒展的张力,就这样香消玉殒,象烟一点点散去,深埋地下,腐烂,成了一堆白骨,这个世界她来过,不曾留下半点痕迹,就消失了,人如草屑。
坐在车上,木头车,没有档位,不能自走,简单机械,靠人力摇,这就是李子国的人生,不能走,承载的白眼,已经司空见惯,当他要通过换亲来结婚时,贾家沟还是炸了锅,一时间各种跟风而起的谣言在弥漫,他那东西长得正不正常?是什么女人温吞吞甘愿吃这样哑巴亏?今后李子国靠什么生活?……这些问题,完整而系统被提出来,应当说这些无事可干的人挖掘能力特别强,最后汇总回到原点,一向稳重的李春堂显得焦躁不安,面对质疑,他困惑了,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他把严重的问题简单化了。
直到相貌普通的程莲踏上这片她要为之奋斗一生的土地,作为这个家的掌家人,还在一堆鸡毛里扒找,想要逐一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齐不齐,一把泥,有些问题确实存在,不解决就搁浅,有些问题根本不值一提,拖,拖出经验和方法,它会在岁月行进中发生逆转,有些甚至坏事变成好事,这让人慨叹,生活改变了人,更教育了人。
程莲没有什么文化,文化对于这个普通家庭来说,如果没有,影响不大,如果有,那是锦上添花,相貌一般般,正常人,没有超于常人重点,到了婚嫁年龄,只是家庭简陋,母亲早年病故,父亲一人拉扯三个孩子,缺少母爱,联姻只不过是改变弟弟的生活,她依旧,身边多个要伺候的男人,她现在最揪心的不是别的,话可以糙:李子国那东西,正不正常?能不能为程莲所用?羞于向人道及,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包括生他养他的李建洲和王巧珍都说不清,小时候穿着开裆裤,看着还正常,现如今要过日子,就不能马虎,问李子飞,他摸摸头,一句“不知道!”,差点儿让李建洲跳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一直形影不离,但李子飞确定不知道,在懂得男女有别的年龄,他们就相互有了隐私,这种难堪的话,实在是不敢问,不能问。
当两个当事人,被道德和家庭捆绑着,见第一面时,程莲看到实际情况时,没说话,舒一口气,相貌还好,口才还行,只是……问题唯一,却没有办法了解到,她迟迟不肯表态,媒人急得要搓破脚,“你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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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处着,不急于决定!”这样说,程莲是藏着心机,别人都紧锣密鼓进行中,相一面就锚定乾坤,她倒好,给这么一句探不到底的话,这是一口竖井,汪汪水里,藏着何等玄机,谁也没有过目眼。
程莲的态度,暂时搁浅了六家娶和嫁的计划,说好的事,眼看就要黄。
1964年是一个相对平稳的年份,休养生息,一切都在这种状态之下,平稳推进,灾年的祸患,需要疗伤,许多事情不因人的急躁,而有所改变。
李春堂觉得这事要黄,就对媒人说,“那就依她,放一放,以半年为界,不行再说!”
相亲成了闹乌龙,李春堂一家觉得面子已经象一只碗掉地上,跌得粉碎,李建洲大骂李子国是废物!这话伤心,李子国落泪了,唏嘘了,李子飞替他抹泪,“好了,咋还象个娘们?你知道大不是那个意思,口误,我看那程莲也就一般般,她没相中你,是她没福气,你差哪儿了?如果不是这点小问题,你早有几个儿子了,轮得到她?就她那样:送我都不要!”
“噗嗤”一声,笑喷了,这口气舒出来,好多了,这是本“三国”抑曹捧刘,程莲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李幽香进来时,哥是又哭又笑,“哥,你这是啥意思?你是骑马还是要坐轿?”这句是从童谣里衍生而来:又哭又笑,骑马坐轿!
“又拿你哥开涮!你的刘叮咚怎么样了?”
“还能怎样?做梦娶媳妇,等着我下嫁呗!黄花菜不凉是他福气,凉了是他造化!”
“妹妹这张厉嘴,象刀子,刀尖挑人!”李子飞笑了。
“你还有脸笑,哥正一地鸡毛,你的那个她怎样?”
“笼中鸟,手中物!”李子飞信心满满,“哥,程莲眼瞎,算了,你的那个她,正在灯火阑珊处,我看见她向你走来!勿急,脚点如麻,正在赶来!”
“二哥!你能当诗人了!”
“掉水里了?”他拍拍李子国,“哥,没事!相信我的知觉!”李子飞出屋,李建洲就在屋外,长吁知叹,“怎地?担心我哥?无须,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摇头而去,居然有黄叶落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