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牙那一晚,风煞了,世界妩媚起来,如妖精诱惑着那些焦渴的灵魂,臆思像水漫过心坎,耿怀秀经风历雨,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耿仲礼逢人便夸,获赞不绝口,心就痒酥痒酥,那是他最后的杰作。他想跳更想唱,耿怀秀才跳过十五岁的坎,便有人上门提亲:好东西谁不爱?因为稀缺,所以有人想捷足先登。他头就像波浪鼓似的,一个劲摇,像喝醉了酒,那只狼大灰狼没有能等到这一天,就被车西洋设一计杀了,且至今无人知晓,随着车西洋惨死,这事被埋在岁月底层,浪拱不上来,除过将来桑田能变沧海,把它撅出来,让它重见天日,残缺不全,很难还原事情真相,包括李如故精准推出他父亲李默海死因,却无法洗去岁月的污垢,如果真要那么残忍,他父亲头上的“烈士”称号得削去,这是他母亲最不能忍受的,李如故至今想不明白:李宏图咱就如蚂蟥叮住母亲不放?母亲并没有超出常人的地方,心执一念,就活得一步三叹。
耿怀秀像一只蝴蝶,到处乱飞,尤其是这样的春夜,虚十六岁是个炸裂的年龄,她在寻找适合自己的一片花海,少年青春样样红,无论她走到哪儿,都能迎来一片青睐的目光,学习上她马马虎虎,混个初中毕业,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人堆里,闪闪发光:我负责貌美如花,那个她相中的你,负责挣钱来花。努力的结果不一样,男人得撅腚劳神努力攀爬,只有高高在上,才能在无限险峰里,看到无限风光,要不然就活瞎了,耿怀秀在十里花场有浑名:港口小美人!这个封号居然来自于虾鳖海将中的瘸腿王车春旺,别看他是个鳖三,目光那叫一个独具,他能越过岁月的佛尘,透吸未来,那时他已经凌落成泥碾作尘,但他一语中地戳破未来的走势,这个港口不正是男人通关的地方,船再大,心再野,最终落脚地方是港口。
耿怀秀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美,而是细节上的美,眼睛大而存水,水湿水动,男人心酥,都说那是心灵的窗户,有多少男人踮着脚去偷窥这扇窗户里四季变化的风景?鼻子高耸,大通梢鼻子像极了外国人,至于嘴的丰腴,粗描细描即可,两腮上的两个深深的酒窝,那就是老天爷格外赏饭吃,一笑起来,不用大笑,微微地,那酒窝就像漩涡,可以旋转嘞,那下巴不似锥子尖尖,而是被上帝抟土造人时来回摩挲过,圆润平滑,至于脖子,长长细细,口不似樱桃,牙白且大小远超糥米,气和韵在脸上走出飞扬,看一眼如酒初尝,滋味舌尖上,倏地一下,滑过喉咙,进入腹腔,意犹未尽。
耿家有女初长成,散在乡人被人识,一朝有人到乡下,闻着香粉识得人,死拽硬拉上城里,哪管乡下人多痴,耿仲礼深知其女价值,待价(嫁)而沽,所以,每每有人削尖脑袋,像锥子往里钻,或是旁敲测击想要敲山震虎一样震落些什么,耿仲礼就扬起脸,笑笑,“别没事瞎打听,又有什么人家托你啦?那个人家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家底厚不厚实?我跟你交个实底,她是名花有主,你想想:好东西,有几个不惦记的?她现在还小,通常不于考虑。”
这话你得几听几解:家庭不行,甭耽误功夫,已经被人家惦记上了,你说的没戏,可以商量,但要慢慢来。是不是两个手推着,三个手指勾着?
耿怀秀从十五六岁不上学就招蜂引蝶,她就像一朵开得艳炸的花,男人是视觉动物,蜂涌而上,拿语言像水一样撩拨她,总想借助一块撇瓦,投进她的波心世界,搅动起心里涟漪,但她视这个为雕虫小技,能让她高看一眼的男人还没有出现,全是虾鳖海将无戏系列的,那些话她不是不懂,而是装作不懂,手捂嘴,莞尔一笑,扭头一偏,闪过去,“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烦死人了,跟地蛆,老是拱,不嫌累呀!”
情窦要初开,可不就像河蚌的嘴,一张一翕,把大量污泥浊水吸进去,再咬紧牙关滋出来,刺拨起漂亮的水花,那些混在水里的东西,就被过滤在嘴里,咀嚼着,消化一些日时,吐出一堆废渣,营养那部分被她吸收了,她像风里飘的那片花瓣,你想衔香吸咂,门都没有,风不仅可以吹落她的一个花瓣,更可以向上吹,扶摇能直上,追不上的。
难为家乡那些惦记她的人,初飞不离地方,再飞就飞到你的世界之外,空留余音绕天际,让你思念至如今,相思是一种苦味酿的酒,像蛇,用血红的芯舔你脸,让你酥痒难抓。吃不的葡萄都酸得蜇嘴,有些疲了累了就乏了放了,这是一群聪明人,有些人执着如蚂蟥吸盘,矢志不渝,近乎疯癫,日思夜想,近乎得了魔症,她就那么好吗?仅仅是皮囊吧?灵魂是否有趣,有待商榷,能不能生活?会不会与你同频琴瑟能否合鸣?你如果这样问,有人则答:不试试怎么知道?所以许多人愿做一块试金石,哪怕生活一地鸡毛,也在所不惜,皮囊这东西太重要了,人是视觉动物,春风荡漾的年纪,甜到腻歪,哪管什么对什么?青春的吸管是贪婪的,直到吸得胀了肚,才肯松口,港口不美人的确像一股旋风,所过之处,全部力拉崩倒,她对你笑一下,你会吐出心底浊气,对你呼一声,你会向人耸耸肩“看见没有?她叫我嘞,咋没叫你?”滋味就千秋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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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怀秀一枝独秀,曾经就耿圩村的骄傲,那种天然去雕饰的美,像酒一样,醉到一大片,然而的然而,真的如人们说的那样: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就为你关上一扇窗户,这句名言,说到了根上,它血淋淋扒出事实的真相。
持美娇宠,这是规律,耿怀秀文化不高,像一块土地,那些年尽在抛售虚荣,贩买姿色,扛着美的大旗,到处招摇撞骗,最终被个外地人收实,并且无情抛弃了她,她连人家姓啥名谁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人家家庭的情况了,既骗钱,又拿色,最终人财两空,在外头混了两年多,只好一脸菜色回到了耿圩子,当她路过贾家沟时,憨二就立在大水渠上,在“喽呴~!喽呴~!”两声之后,就用他那劈劈的、野野的高亢嘹亮的嗓音唱着,“妹妹你好才,卖了良心你才回来……”,耿怀秀先是一愣,后来就是一哆嗦,她认识远近闻名的憨二,知道他是个楞子,不是专门对付她的,她的泪水却扑簌簌掉下来。
那是一个周六的午后,我刚参加完钟吾县外语单词考试,从麦田地里斜斜的路上,穿过来,这条斜路差不多有五六里,只要走到头,我离家就不远了,一想到明天一天不上课,大有李白的心境“白日放歌须纵酒”,心就痒酥痒酥的,1000个单词,这可不是开玩笑,那差不多倒尽了我之所学,我之所以有昂扬的斗志,一则性格使然,另一则是有李瑞芹特别鼓励,女人那样青涩季节里,就是一坛专门为我冬藏的清冽冽的美酒,累了,吸咂一口,滋味在舌尖上翻卷,吹出一口憋在丹田间的废气,你会精神抖擞,摇头摆尾的惬意,从发梢倏地窜到脚底板,我把口袋几只铅笔头和一小块肮脏的橡皮,随手一扔,撒开了跑,直跑得热汗涔涔,残阳像是要与我接吻似,与我平行在渲染西天美景,血红血红的,我弹跳一下,咭地一声,似乎要把吻痕留在西天上,差点儿因这个弹跳掉进沟里,归心似箭。
我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力不可支掉太阳山背后,它在开启回归之旅,我不无遗憾一头钻进家里,炊烟袅袅,我母亲正在烧饭,李子莲正在哄小屁孩李子安玩,这个小家伙,几乎比我小十二岁。
“妈,我出去转一会儿!”
“过会儿吃饭了,到哪儿找你?”
“你们先吃,我到家再说!”我是去一条路上等李瑞芹,这是我们上周不悔的约定,芦苇在风中摇曳,我从学校别人那里借来一本书,一本从名字上看炼钢铁的书,其实不是,是个外国人写的一本纵横在战争里成长的书,我曾经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用差不多十五分钟,说服我同学,他才勉强同意,将书借给我一个周,这是天大的面,“李子北,这也就是你了,换个旁人,决无可能!”“呀~!呀呀~!这天大的人情,我该怎么还?”我表情夸张,语言被揶揄的水勾兑过,有些酸了吧唧。
“你真是一个怪人!”他摇摇头,这样评价我。
我到了很长时间,天都完全黑透了,她才姗姗来迟,很奇怪,她竟然用方巾包住自己的脸,“你这是干吗?怎这副尊容?”
“别问啦,我……我……”腔调也不对,声音跑偏,透露出怪怪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你……你这不对头呀?”我想趁她不注意,扯下她的方巾,我的手被她攥住,“别动,给我留点儿好吗?我本来准备爽约的,但你是个执着的人,怕你明目张胆去我家里找,所以……”
“说实话!”
“我……我……你还是别问!”她却哭了。
我的手慢慢攥成拳头,“天塌了?地陷了?我让你说!是不是李宜忠那混蛋推了下棋磨了?走!上他家去,敲他狗日脑壳!我从家里拿把石刀,砍他狗日的!”我把手中书递给她,“我从别人那里给你借本书,下周天看还,我好还人,挺不错!”然后去拽他。
“不是他!”